被忽鲁刺儿加束缚在马背上的东西一眼看过去,通体呈现出暗红色,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野狼。
但当李如风走近后,他就确定这玩意绝不是狼,也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动物。
尸体脊椎上长着一排外生的骨刺,体表有一层鳞片状的保护层,头颅上还长着几根畸形的尖角。
好在忽鲁刺儿加还没傻透,他用一件短斗篷将猎物尸体覆盖,只是那东西被淘气的部落孩子掀开了一部分。
“只是一只得了脱毛症的狼罢了!”李如风故意大声说道,将斗篷重新盖好,同时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忽鲁刺儿加,“你就为这么一个丑陋的东西,违反了我的命令?”
忽鲁刺儿加陡然胀红了脸,他的身高只比李如风矮上一点,但却保持着草原人的粗壮身材,看上去极有威势。
而此时忽鲁刺儿加看上去就像又膨胀了一圈一样,满面赤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如风知道对方不是因为被指责而愤怒,恰恰相反,忽鲁刺儿加是因为自己不被信任而愤怒,而他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结巴,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李如风就是要他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忽鲁刺儿加的马说道:“现在,带着你那丑陋的无毛狼滚回去,给我好好带兵训练,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忽鲁刺儿加气鼓鼓的骑上自己的高头大马,临走之前还不忘朝李如风抚胸致意。
李如风一边呵斥着周围看热闹的牧民,一边对兀儿浑使了个眼色,人老成精的族长瞬间领悟李如风的意思。
忽鲁刺儿加骑着马走出人群时,马背上被束缚的尸体突然耷拉下来一条尾巴,尾巴顶部呈现尖刺状,还有几条骨刺从更上面一点的位置穿透了皮肤。
离得近的女人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向旁边逃去。
李如风看着远去的忽鲁刺儿加叹了口气,现在好了,他得花上几个晚上的时间才能让这群没事就传八卦的牧民把刚才看见的东西变成不会引起恐慌的荒诞传说。
两个小时后,李如风在巴特尔的引导下,找到了被兀儿浑拦在半路上的忽鲁刺儿加。
此时忽鲁刺儿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看见萨满远道而来,羞愧的低下了头。
“行了,大男人做什么女儿姿态,抬起头来,告诉我这玩意是怎么回事?”李如风翻身下马,示意忽鲁刺儿加把那具猎物的尸体弄下来,几个人一起把它展开放在草地上。
李如风这才在阳光下第一次看清楚这种凶物,初看之下它就像某种犬科动物,但却有着类似蜥蜴的血色鳞片遍布躯干。
尸体很直观的展示这种凶物的大小,趴在地上不算尾巴长度在一米五左右,四肢修长,肌肉发达,如果站起来的话,头大概能到李如风的腰部。
要知道,李如风的身高一米八五,在这时代绝对算是身材高大的人了。
硬要找个参照物的话,这东西可能和体型稍小一点的老虎差不多大。
只是老虎绝不会像它这样,脊梁,关节,尾巴都长着锋利的骨刺,而且浑身鳞片。
李如风拿过忽鲁刺儿加的长矛,挑起凶物的上颚,露出口中的参差不齐的尖牙,看上去就有一种被戳伤的刺痛。
“你们从哪找到它的?”李如风强忍着自己的惊讶,对忽鲁刺儿加问道。
“我们出去围猎,哈丹尔巴发现了一些血迹和脚步,我们跟着那些踪迹在嘎子泡附近找到了它。”忽鲁刺儿加指了指地上的猎物,“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马根本不往前去。”
“我看它已经受伤了,就朝它射了一箭,五十步远,箭矢被弹开了。”忽鲁刺儿加虽然没赶上安卡拉之战,但这些年也跟着打过次仗,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当时它跑不快了,我们就互相吸引它的注意力,其他人用矛在后面攻击屎门,我抓住机会给它来了下狠的,把肠子挑出来拖着跑,没多久就死了,然后我就带着它去找你了...”
李如风上手摸了摸对方有鳞片的皮肤,表面粗糙有颗粒感,但非常坚硬,如果这凶物还活着,算上皮下肌肉,确实防御力惊人。
“它之前的伤口在这,应该是被人用长矛捅的。”忽鲁刺儿加将尸体翻到侧面,指着腹部靠近前腿的位置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肯定是个好手。”
李如风用匕首从伤口伸进去,探了一下,伤口深有八厘米左右,坚硬的鳞片没有成为障碍,直接被捅穿了。
眼尖的李如风还在凶兽的背上找到了多处箭伤痕迹,和忽鲁刺儿加射的箭不同,这些箭全都穿透了其表层鳞片,只是入肉不深,随着凶兽的奔跑被颠簸掉了。
甚至于最早的那处箭伤已经结了痂,这代表着这只凶兽带着伤跑了好久才到这里来,生命力顽强的吓人。
李如风盯着这具尸体看了好久,最终说道:“找个地方把尸体烧了,别对别人提起这件事。”
兀儿浑和巴特尔都点起了头,只有忽鲁刺儿加,他有些惋惜的看着李如风:“萨满,这么好的皮子从没见过,用它给你做件皮甲多好,要不然可惜了。”
“烧了,一点都不剩。”李如风摇了摇头,他只是看着这只凶兽就有些心理不适,总感觉一阵阵气血上涌。
“这东西不详,如果你之前还收藏了它身上的东西,现在就给我。”李如风担心忽鲁刺儿加那个傻大个见猎心喜私藏点什么,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听见了么,忽鲁刺儿加!”
“我听见了萨满,您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留,那帮小子想藏几颗獠牙都被我骂了。”忽鲁刺儿加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尸体,绝了心中那点念想,萨满说这玩意不详,那肯定是不详。
“挖坑吧,现在就烧。”李如风从自己的马背上拿出了工具,他离开部落的时候带了几把铲子,还有一壶烈酒,汗国境内虽然行禁酒令,但实际上各种诸如发酵葡萄汁之类的‘替代物’大行其道,堪称一绝。
巴特尔的马上则带了一些木柴和引火物,用以焚烧尸体。
这些都是老萨满以前叮嘱过的,如果你看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别让它传播,别让它扩散,能解决就尝试着解决,不能解决就带着部落远离它。
因为老萨满只是闲聊时提了一嘴,所以当时李如风也没在意,一直到老萨满死前的异象,还有那些遗言,才让他把这些叮嘱记在心里。
李如风亲自带头,几个人在这里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坑,把凶物的尸体扔了进去,将薪柴引燃扔在凶物的尸体上,撒上了烈酒和盐算是一种驱邪仪式。
如果是老萨满在这,他应该还会举行一场净化仪式,边唱边跳,把仪式感拉满。
但李如风在这方面不学无术,除了倒酒就是撒盐,要不是下面是泥土,他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整烧烤。
不过好在长生天向来与人行方便,李如风是萨满,他觉得烈酒和盐有净化效果,那就有净化效果。
火焰熊熊燃烧,逐渐笼罩了凶物的尸体,一缕黑烟高高升起,在十几公里外都能看得见。
一只雄鹰在空中翱翔而过注意到了远处的黑烟,立刻调转方向,飞回自己主人的头顶,在空中不断盘旋。
“古萨来发现那只畜生的踪迹了?”一个骑着黑马,全身笼罩在黑衣下的骑士抬头看着天空,对身边的训鹰人问道。
“不是,它应该是发现了附近有人烟。”训鹰人有着类似的装扮,只是左肩膀和前臂包裹着厚实的皮革护具:“在我们西北方向,很远。”
为首的黑衣人撩开面纱,露出一副大胡子,满面的风尘,看起来非常疲惫,但他的眼睛就像夜空一样深邃,透漏着不可动摇的坚韧:“跟着古萨来走,我们必须在下一个血月来临前杀死那只血肉猎犬。”
“我们会找到它的,哈依沙尔大人。”训鹰人点了点头,掏出一块红布,用力挥舞了几下,天上的雄鹰注意到信息,偏转了航线,朝烟柱升起的方向飞行。
而在地面上,是一行七人的骑行队伍,所有人都一骑三马,一匹马用于长途奔行,一匹马专门用于作战使用,还有一匹马则背负着物资和武器盔甲,在奔跑时,偶尔从罩衣下一闪而过反光证明那都是抛光过的精制品。
这些马全都是血统优良的阿拉伯战马,肩高一米三以上,即使在汗国内部也价值不菲,连帖木儿苏丹的亲卫队都做不到这么奢华的配置。
而此时,李如风还不知道有麻烦上门,他眼看着薪柴焚烧殆尽,火势逐渐衰弱,用长矛在坑底来回扒拉了几下,结果发现那只凶兽的尸体依然保持着大致的完整,只是表面的鳞片烧成了黑色。
一股恶臭随着李如风的翻弄从尸体内部散发,李如风捂着口鼻,指挥另外几个人直接开始填埋。
既然烧不掉,那就埋了吧,用不了几个星期,这些牧草就会重新收复失地,到时候即使是忽鲁刺儿加和兀儿浑这样的猎手也很难在找到埋尸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