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凶兽的尸体被焚烧掩埋,李如风并没有在部落里行禁言之事,恰恰相反,因为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其他部落拜访,李如风在部落内连续两个晚上举行了篝火晚会。
羊肉,马肉,鸟肉,还有少量鱼肉换来了牧民们脸上的笑容,李如风这两年虽然过的‘清苦’,但个人出资买上十几头羊还是不成问题的。
发酵的羊奶和面包成桶成桶的被抬上来消耗一空,骨头,内脏等杂物成了煮汤的主材,一些晾干的蔬菜被女人们根据经验在不同的时间扔进锅内。
各种肉食的烹饪方式无外乎是烤和炖,作料也只有盐和胡椒,少量无花果叶,蔬菜很快就在大锅内失去了筋骨,食之无味。
被切成小块的甜瓜干和葡萄,是这场盛宴仅有的点缀。
发酵的羊奶口感粗糙,味道偏酸,有杂物,面包颜色发灰,坚硬的可怕,需要长时间咀嚼才能下咽。
即使如此,这也算得上一次盛宴,每个人都显得非常满意,更何况一连两个晚上。
李如风虽然已经来这里两年半,但依然对本地粗糙的烹饪技巧感到绝望,他和昨晚一样浅尝辄止的吃了点干酪,羊肉和水果,开始讲故事。
怎么才能让这群心思单纯的牧民把昨天看见的东西忘掉?当然是给他们展示一大堆更加精彩的神怪故事。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看过上百本奇幻长篇的李如风连草稿都不用打,一杯发酵葡萄汁下肚就口述了六个结构完整,有不同神怪出没的小故事。
听得牧民们鸦雀无声,连面前的珍馐美食都忘了吃。
所有人都望着如风萨满,被他带进了那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在火光中,无论男女老少,这些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这是时代的伤痛,他们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比李如风更耀眼的存在。
帖木儿东征西讨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但这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从东走到西,远离故土上千公里,过的确是同样的生活。
每天睁开眼睛,蔚蓝的天空就在那里,一成不变,同样一成不变的还有每日的劳作。
游牧和战争伴随着男人们的一生,更琐碎的劳动则压垮了女人们的肩膀,孩童们的命运从出生那天就注定,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难以改变。
李如风在夜空中看着这些充满期待的眼睛,眼角中闪过一丝温柔,他怜悯这些人,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虚幻将他们带离了这个蛮荒单调的世界,他们也恨不能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
没人出声,部落上空只有篝火舔舐着薪柴发出啪啪的声音,但在心底,所有人都期待着如风萨满不要停下,再多讲几个如此不同寻常的故事。
“好,再讲一个。”李如风满足了这些饥渴的,嗷嗷待哺的灵魂。
他思考了片刻,身边的巴特尔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打断萨满的思绪,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骄傲充斥着他的心头,让巴特尔情不自禁挺起了胸膛,他是如风萨满的学生!
李如风这会已经酒过三旬,虽然不至于失态,但现编故事确实费劲了,不过好在现成的《天方夜谭》也可以充当这些牧民的精神食粮。
“从前有个叫阿里巴巴的年轻人...”李如风在月色下开始了新的故事,立刻吸引了所有听众的注意力。
“哈依沙尔大人,您听过这些故事么?”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男人躲在距离人群不远的帐篷里,对身边的大人问道,“我从没听过那么精彩的故事,这算是魔鬼的低语么?”
“他现在讲的这个故事,是赫佐尔.艾夫萨乃故事集里的,前面几个没有出处。”哈依沙尔的目光锁定在李如风脸上,似乎想看出什么花来一样。
“大人,我们为什么不...”那个男人做了个割喉咙的手势,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显然在身份上和他称为大人的哈依沙尔没差太多。
哈依沙尔沉默了一会没有解释,趁着人群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如风身上下了命令:“先离开这,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整个部落都不知道自己狂欢的时候,有人曾潜入到这里,和他们一起倾听过的萨满的故事。
十几分钟后,哈依沙尔和同伴返回了他们的扎营地,如果李如风在这里就会发现,这里正是他们之前掩埋凶兽尸体的地方。
这些人扎营所用的帐篷同样是黑色的,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那具被焚烧过的尸体已经被人挖了出来,摆在月光下,看着格外瘆人。
哈依沙尔吹了个口哨,正在休息的骑士和明暗哨守卫都聚集了过来,就好像他们一直在这里一样。
“这个部落的上一任萨满,曾经和我们合作过。”哈依沙尔开口说道:“我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帮我们解决过很多麻烦,所以我想继续观察这个东方人,看他是否继承了他老师的衣钵。”
之前质疑过哈依沙尔的黑衣人扭头看了一眼那具野兽尸体,保持了沉默。
血肉猎犬是他们内部对这种怪物的称呼,在过去两百多年中,这种生物一共出现过十六次,规律有迹可循,全都出现在惨烈的战争后,以及大规模屠杀后的三到四年。
帖木儿苏丹在对阿勒颇和大马士革进行血腥的清洗后,哈依沙尔所代表的组织就在此地留下了暗哨,日夜监视,结果这一等就是六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不会有意外出现时,意外出现了。
四只血肉猎犬在扭曲的夹缝中诞生,那是当年帖木儿大军屠杀俘虏的地方,监视者在第一时间进行了预警,随后一直跟踪着那四只血肉猎犬的踪迹,想尽一切办法消灭他们。
哈依沙尔现在所带领的这支小队,有三个人是监视者,而他们原本有九个人,其中六个都在哈依沙尔抵达之前死在了那些血肉猎犬口中,哈依沙尔自己也在这些畜生身上付出了五条人命的代价。
在他们追击的道路上,一共有九十六人死于这些血肉猎犬之口,它们每一次杀死猎物,吞噬猎物后都会长大一圈。
其中最大的那只,在被杀死时,已经比这些骑士所骑乘的战马还高大了,为了消灭它,三个人自愿牺牲吸引那个怪物的注意力,由哈依沙尔从背后用被祝福过的武器一枪贯穿了怪物的脑袋。
眼下,摆在众人面前的尸体,就是四只血肉猎犬中的最后一只,它的体型较小,但速度很快,而且颇为聪明,很少因为贪恋血食而落入包围。
哈依沙尔他们在路过阿勒颇城的时候,遭到了一伙马穆鲁克骑兵的驱逐,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完全不在乎他们手中那份由法拉吉苏丹签署的通行许可,他们也因此而失去了最后那只猎物的踪迹。
不过好在真主安拉保佑,这只受了重伤的猎物最终没有逃离这片草原,而是死在了一伙普通牧民的手上。
“它确实得到了净化。”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色的细沙洒在血肉猎犬的尸体上,那些散发着荧光的细沙就像普通沙砾一样,从尸体表面滚落。
这些细沙据说是克尔白圣石破碎时留下的碎片,如果遇到不洁之物,它们会自燃,散发出不同颜色的火焰。
但即使是虔诚的哈依沙尔也不相信这个说法,不然以他们这些年的使用频率,把整块克尔白圣石都碾碎成粉末也不够用。
不过只要这些东西确实有用,哈依沙尔就不在乎。
周围的骑士们用眼神完成了交流,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自然知道一个能净化异物的虔诚者有多珍贵。
最终黑衣人也点了点头,认同了哈依沙尔的决定。
“以先知的名义,这次任务结束了,我的兄弟们,你们的职责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可以休息了。”哈依沙尔站在那三个仅剩的监视者面前,向他们行礼,“你们现在就可以返回自己的家人身边,一直等到下一次召唤的来临。”
监视者们没有抱怨,没有怨言,他们一一向哈依沙尔回礼,而后骑上自己的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哈依沙尔,我也将返回鹰巢,向长老会报告这件事以及您的选择。”那个黑衣人笑了一下,站在哈依沙尔面前,将一把有着银白色金属箭头的箭矢递给对方,“为了预防万一,这些克尔白金属箭由你来交还长老会。”
“谢谢,驽麦尔兄弟。”哈依沙尔同样行了礼,将那些珍贵的箭矢放在了自己的武器囊。
“愿先知永远指引着你我。”黑衣的驽麦尔转身骑上马,带走了仅剩的两名骑士,那些都是他的侍从。
至于哈依沙尔,他的人都死在之前的追击过程中了。
“愿先知永远指引着你我。”哈依沙尔就这么看着他们消失在远处,一个人扛起铁锹将那具血肉猎犬的尸体重新填埋了回去。
被净化过后,它已经变得无害了,会随着时间被这片土地所分解,一如那些牛羊的尸体,人类的尸体,最终重新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