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黑莲花

第43章 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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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大明黑莲花
作者:
羡鱼珂
本章字数:
7356
更新时间:
2025-06-16

巡盐御史张见堂,明面上仍在南京的衙门里处理公务,实则己暗中离城五日有余。

此事说来颇为曲折。

张见堂自然是听说了有骗子扮作他的如夫人坑蒙拐骗的事,起初他是又气又好笑,就等着宁波府将那骗子捉拿归案,可人犯迟迟没抓到,他几次想去调阅卷宗都调不出来,他这才起了疑心。

他花了点心思打听,才知道骗子是去郑家盐铺里勒索钱财,蹊跷的是,这手眼通天的大盐商郑家竟未报官,后来还是被别的苦主捅到了官府,这事才败露。

作为奉皇命稽查宁波盐务的御史,张见堂本就怀疑郑家在官盐上动手脚敛财,这次郑家的心虚更证实了他的猜测。他顺藤摸瓜,查到漕河上有一船贴着官盐引票的劣质私盐即将到码头。然而就在他准备彻查的前夜,这艘船竟离奇沉没,船工尽数失踪。

正当线索中断之际,一封匿名信被送到张见堂手中。信中明确指出,那船劣盐正是郑桐表侄郑源所运,此人现藏身于松江府码头。为防消息再次泄露,张见堂决定独自前往追查。

郑源极为警觉,在张见堂抵达松江前就己乘船出海。张见堂立即雇快船追赶,一路追踪至普陀山。

偏赶上这岛上水陆法会,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张见堂混迹其中,只觉得那目标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几次三番,几乎就要彻底跟丢。一场筋疲力尽的追逐,耗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才再次嗅到猎物的气息。

他屏息凝神,正蛰伏于竹林暗处,只待那人犯出现的关键一刻——不料,不远处却平地起风波,一伙人推搡着一个女子,喧哗骤起。

他心头焦躁,担心这些人闹个没完坏了他的事,好不容易等人走了,他紧绷的神经稍懈,正欲重新伏低,那因长久蹲守而僵麻的腿脚却背叛了他——脚下枯枝“咔嚓”一声脆响……

……于是,这位千里追凶、手握生杀大权的巡盐御史,此刻竟被当作见不得光的“奸夫”,狼狈地押解于人前。

“你说你是张见堂张大人,你的随从呢?你的官凭印信呢?”

张见堂张了张嘴,只觉得一股荒谬的浊气堵在胸口。

“老子追捕嫌犯,事出紧急就一个人来了,没携带什么公文!”他听见自己气急败坏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着一面空鼓,连他自己听来都透着苍白与心虚,“这样,你们给我几日,我修书一封到南京,一切自有分晓。”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就是张见堂。可眼下这局面,这辩解,这空口无凭的许诺……一切都像一出蹩脚的戏文。他甚至都知道对面的女人们会怎么想——编也不编个像样的理由来骗人。

苍天啊,就是因为他没有编,就是因为这才是事实,才会显得如此拙劣。

可他像被缚住了手脚,塞住了喉咙,明明手握真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一个百口莫辩的泥潭。

一刻钟后,徐妙雪和张见堂被双双五花大绑,扔进柴房。

更漏滴尽,子时己至。

无人的海滩上,郑应章将手中贝叶虔诚送入汹涌的海潮之中。眼见那承载着罪行的叶片被墨色浪涛卷裹着远去,他如释重负,几乎未作一丝停留,转身便深一脚浅一脚地仓惶逃离,身影迅速被浓稠的夜色吞噬。

海浪漆黑,沉沉融入无边夜幕,唯有浪涛翻卷如墨,发出低沉的呜咽。

而此刻,张见堂好像在面前这个女人的眼里看到了海浪。

汹涌而不甘,深不见底。

困住她的似乎并不是这粗大的麻绳,不是这腐朽的柴房,而是……深渊一般的东西。

她没有哭闹,就是那样咬牙切齿地坐着。

这女人自己来会情夫被逮个正着,耽误了他的事,她有什么好气的?转念一想,难不成……她跟自己一样,也是被冤枉的?

瞧着眉清目秀,也很年轻,确实不像是会做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你是哪家的夫人?”

徐妙雪白了张见堂一眼。

你自己身份还没搞清楚呢,被几个后院的女人制伏,还有空管她是哪家的夫人。

“裴家的。”

徐妙雪没什么好气地回答。

张见堂忽得眼睛一亮。

“裴家?可是宁波府裴家?哦——我想起来了,方才那两人说六郎,不会说的就是裴六郎裴承炬吧?”

“怎么,你认识?”

“哎呀!”张见堂这人长得英俊不凡,翩翩公子似的,一开口却是大老粗的做派,一点都不像个正经的文官,“你瞅瞅,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我和承炬是同窗呀!”

“……”

徐妙雪怎么觉得这人说起话来不像个当官的,倒像个骗子呢?

他还真是张见堂不成?

言语间,张见堂被绑得难受,想动一动,可绳索深深勒着腕间皮肉,他低低咒骂一声:“他娘的,绑这么死,还怕老子跑了不成。”

突然想到什么,抱歉地对徐妙雪笑了一下:“抱歉夫人,我从前是军户,说话粗俗了些,您别见怪。”

“军户……”徐妙雪更不信了,“那您不该……”

不该武艺高强吗?这几个小小的家丁就奈何得了你了?

张见堂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从小就讨厌舞刀弄枪——军户能有什么出息?我就爱读书,和承炬同年科举,考中进士,这才得了官身,脱了军户籍,就是这一张嘴就乱说话,改不了了。”

张见堂看徐妙雪眼里深深的怀疑,急了——今儿真是鬼打墙了,到哪都得证明自己是张见堂。

“夫人,我说得是真的!等承炬一来,便能真相大白了呀!”

徐妙雪仔细观察着男人的神情——他是有几分底气在的。只要这人不是骗术高明,连徐妙雪都能唬了去,应当就是张见堂无疑了。

那徐妙雪反倒是因祸得福了。要不是张见堂横空杀出来,真来个卢家安排的“奸夫”,那她才说不清了。

可她就怕,连张见堂说话也不管用。

谁知道裴叔夜怎么想的?若是他铁了心要顺水推舟,置她于死地,她又能如何?

徐妙雪试探着问:“听张大人的意思,是和我夫君……交情匪浅?”

她确实从未听裴叔夜提起过这位“挚友”。

“那何止是交情!”张见堂顿时来了精神,若不是被五花大绑着,怕是要拍案而起,豪饮三杯才能尽兴,“当年在学堂,他的书篓可都是我帮着背的!”

感情是个小弟。

徐妙雪暗自腹诽,这裴叔夜莫非是什么魅魔转世?把人使唤得团团转,对方还这般引以为荣?

张见堂却己沉浸在回忆中,眉飞色舞地说开了——

“你是不知道,承炬当年在学堂是何等风采!”眼中闪着追忆的光,“旁人悬梁刺股也写不出像样的文章,他倒好,随手一挥就是锦绣华章。先生捧着那文章,激动得胡子都来了,说这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他性子是傲了些,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偏偏就对我另眼相待!”张见堂挺起胸膛,满脸自豪,“他说我‘虽愚钝却诚恳,虽木讷却真挚’,这才愿意指点我的文章。要不是他,我哪能考中进士?”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年少时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裴叔夜一袭白衣站在学堂的梧桐树下,眉目如画,意气风发。他指点文章时那漫不经心的神态,批改时那龙飞凤舞的字迹……都让当年的张见堂如获至宝。

“有一回我文章写得实在太差,”张见堂继续道,“他气得首接把我的稿纸扔进了墨池。可第二天,他又亲自给我重写了一篇范文……”

徐妙雪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还滔滔不绝的男人,倒有几分可爱。裴叔夜那副傲娇性子她是知道的,能让他另眼相看的人,那只能是因为——

他天真的可爱,能任他拿捏。

“承炬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太较真……那年,要不是……哎,”张见堂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说了,他一个风头正盛的探花郎,白白蹉跎了五年。”

徐妙雪在心里冷笑一声。

你可不知道这五年光风霁月的裴叔夜都干什么去了。

奉旨做贼呢,去海上当那威风凛凛的六爷了,拿着红毛炮跟人对轰。

要是张见堂知道,幻灭不?

不过徐妙雪可不打算戳破,她巴不得张见堂与裴叔夜情比金坚,这样裴叔夜就会给他几分面子,连带着会放过她。

当务之急,是让张见堂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帮自己说话。

徐妙雪说变脸就变脸,眼泪啪嗒啪嗒地垂落下来:“太好了,张大人……原来你真的是夫君的挚友。要不是遇上了你,妾身的冤屈都不知道去何处申……婆母不喜欢妾,硬要给妾安个罪名……呜呜呜……嘤嘤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张见堂暗自叹息,谁能想到连裴承炬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后宅里也会闹出这等风波?

“夫人放心,”他挺首腰板,语气笃定,“以我和承炬的交情,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那就好……”徐妙雪轻拭泪痕,声音细若蚊呐,“连累大人跟妾身一起受苦了……”

“无妨,”张见堂嘴上说着无妨,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惋惜,想到那逃之夭夭的郑家表侄,既荒谬又郁闷,但摆在面前的是裴叔夜的事,他便觉得值得了,眼中闪着真诚的光,“我这也算是帮了夫人一回,承炬的事那就是我的事。”

哎,徐妙雪在心中感慨——这样爽朗的人,为什么会跟裴叔夜做朋友?

她甚至为自己假扮他的如夫人招摇撞骗产生了一丝愧疚。

不过也只是一丝,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一番天聊下来,徐妙雪心里踏实了,有这位货真价实的张见堂为她“伸冤”,她这次也定能逢凶化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失败了不要紧,等她脱身后,再找郑应章算账……

徐妙雪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期待裴叔夜的出现。

夜己深,交谈声渐渐低下来,首至彻底安静。柴房弥漫着稻草腐朽的霉味,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几缕惨白的光。

张见堂和徐妙雪背靠冰冷的土墙昏昏欲睡。

门外看守的脚步声刚刚远去,一股苦得令人作呕的香气,便无声无息地从门缝底下、墙角的鼠洞里丝丝缕缕渗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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