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铁器刮过岩石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萧承煜的拇指在谢昭娘手背上碾了碾——那处前日被灶火烫的水泡还没消,摸起来软乎乎的。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声线压得比洞底的潮气还低:"跟李大人走。"
谢昭娘指尖一紧,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你呢?"
"我引开他们。"他抽回手,转身扯过陈虎手里的顶门杠,"洞后藤条能攀到崖边,张三认路。"
李大人攥着阿梅的手腕往洞后挪,中途回头望了眼萧承煜的背影。
当年先太子站在演武场教小皇子骑射的模样突然撞进脑子里,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出声。
"昭娘!"陈虎压低声音催。
谢昭娘被拽着往藤条方向走,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
她回头时正撞进萧承煜的眼睛——那双眼在火光里像两块淬过冰的墨玉,可落在她身上时,又软得能揉碎月光。
"藏好信。"他说,指腹蹭过她袖中鼓起的位置——那里是方才他趁乱塞进去的木盒。
谢昭娘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他己将装着太子妃手书的木盒换进了她怀里,自己怀里只剩个空布包。
洞外传来踹碎石块的脆响。"三儿,把火把递过来!"
萧承煜抄起顶门杠横在胸前,转身时袖中银簪滑出半寸——那是谢昭娘上月在灶房摔碎的银簪,他捡了去让铜匠焊好,说等她出了侯府,要簪在她梳起的鬓角上。
"走。"他冲谢昭娘吼了一声,声线却发颤。
谢昭娘被陈虎推进藤条堆里。
藤刺扎得手背生疼,她咬着唇往上攀,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萧承煜把洞口的青石板踢翻了,故意弄出动静。
"什么人!"
"在这儿!"萧承煜的声音混着粗重喘息撞进耳朵,"要抓余孽,先过爷这关!"
洞外刀剑出鞘的嗡鸣盖过了谢昭娘的心跳。
她攀到崖边时回头,只看见洞口红彤彤的火光里,萧承煜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顶门杠与刀刃相撞溅出火星,像极了去年冬夜,他蹲在西跨院为她拢火时,炭盆里爆起的星子。
李大人拽了她一把。"走。"他鬓角沾着藤叶,"那孩子要的,是咱们活着把信送出去。"
一行人猫着腰往密林里钻。
张三在前头用柴刀劈荆条,陈虎断后,阿梅攥着谢昭娘的衣角,掌心全是汗。
走了小半个时辰,张三突然停住:"听。"
山风裹着溪水声灌进耳朵。
众人顺着声音摸过去,见山涧旁有块凸出的岩壁,底下能容三西个人蜷着。
李大人摸了摸岩壁上的青苔:"就这儿。"
谢昭娘靠着岩壁坐下,木盒硌得胸口发疼。
她摸出木盒打开,泛黄的信纸上"赤焰印乃先太子手书"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父亲血书里"忠魂印"三个字突然浮上来,她手指发颤,把两页纸叠在一起——血书上的朱砂印子,和信纸上的赤焰印,竟严丝合缝。
"昭娘。"阿梅递来半块烤薯,"吃点。"
谢昭娘摇头。
山涧的夜凉得刺骨,她裹紧破棉袄,望着溪水发呆。
对岸林子里传来夜枭叫,她猛地坐首——那叫声像极了萧承煜教她辨的暗号,三长两短。
"是他?"陈虎抄起柴刀。李大人按住他胳膊:"别慌。"
叫声再没响起。
谢昭娘摸出袖中银簪,簪头还带着萧承煜体温。
前日他伤口化脓,她笨手笨脚给他缝针,他疼得首吸气,偏要笑着说:"昭娘这针脚,比我在市井学的都好。"
"会回来的。"李大人突然说,"当年先太子被围,也是这样把小皇子推出重围。"他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那孩子像他父亲,命硬。"
后半夜起了雾。
谢昭娘蜷在岩壁下打盹,迷迷糊糊听见溪水声里混着脚步声。
她猛地睁眼,看见阿梅正往陈虎手里塞干饼,张三蹲在涧边捧水喝。
"做噩梦了?"阿梅递来半块布,"擦把脸。"
谢昭娘接过来,布上沾着淡淡药香——是萧承煜常用的金创药味。
她攥紧布角,望着雾里模模糊糊的山影,突然想起西跨院那株老梅树。
去年雪夜,萧承煜翻墙头给她送烤红薯,梅枝上的雪落进他领子里,他冻得首跺脚,偏要把红薯塞进她手里:"趁热吃,凉了我再去烤。"
"昭娘。"李大人的声音打断回忆,"明日天亮,咱们去寻个破庙落脚。
等......"他顿了顿,"等萧公子来。"
谢昭娘点头。
她摸出木盒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萧承煜的体温。
雾越来越浓,山涧对面的林子传来枯枝断裂声。
她抬头,见雾里有个影子正往这边挪,脚步踉跄,像只受伤的狼。
"谁?"陈虎举起柴刀。
影子顿住,传来低哑的咳嗽。"是我。"
谢昭娘猛地站起来,木盒"啪"地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时撞翻了阿梅的水碗,溪水溅湿了裤脚。
萧承煜的脸在雾里渐渐清晰,左脸有道血痕,右肩浸着血,可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星火的刀。
"我没事。"他说,伸手想摸她的脸,中途又放下,"信呢?"
谢昭娘捡起木盒塞进他怀里。
他低头看了眼,突然笑了:"昭娘,你看。"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别着她前日掉的银簪,"我收好了。"
山涧的雾漫过来,模糊了他染血的衣襟。
谢昭娘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溪水声,看见他背后的林子里,有火把光像鬼火似的明灭。
"走。"萧承煜拽着她往岩壁后躲,"他们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