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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的猎户屋漏了半边顶，晨露顺着茅草滴在谢昭娘手背上。
她蜷在草堆里摸向腰间木盒——那是父亲被斩前塞给她的，盒底压着件褪色的月白衫子，原是母亲未做完的嫁衣。
"穿这个。"萧承煜背过身，从梁上取下半幅蓝布，"猎户去年走了，留的旧衣。"
谢昭娘把粗布裙换下，月白衫子贴着皮肤，带着股沉了十年的樟木香。
她抬头时，萧承煜己套上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打，腰间系了根草绳，倒真像个进城卖山货的庄稼汉。
"像夫妻么？"她摸了摸鬓角银簪。
萧承煜低头替她理了理衣襟，指腹擦过衫子上未绣完的并蒂莲："像。"
京城城门的守卫举着火把晃他们的脸。
萧承煜把竹筐往前一送，里面堆着野山菌和干笋："给城里亲戚送点土产。"谢昭娘缩在他身后，指尖掐着木盒，听见自己心跳比梆子还响。
王西的客栈在西市巷口，门楣挂着块"福来居"的旧木牌。
萧承煜敲了三下门，又补了两下。
门闩"咔嗒"一声开了，王西探出头，左眼角有道疤——正是先太子出猎时救过的随从。
"松风。"萧承煜轻声说。
"雪落。"王西点头，侧过身，"二楼最里间，窗台上摆着两盆绿萝。"
客房很小，床板吱呀响。
谢昭娘把木盒塞在席子底下，转身时见萧承煜正用炭块在墙上画路线图。
她凑近看，见他圈了皇宫西南角："李大人说兵符可能藏在那片废园。"
一更梆子响过，窗纸被人轻轻叩了三下。
王西掀开门帘，手里攥着半块冷馒头，掰成两半推给他们："宫里这月死了三个老太监。"他声音压得像蚊子，"都是当年伺候先太子的。"
谢昭娘的手一抖，馒头渣落在月白衫上。
"还有赤焰印。"王西抹了把脸，"我家表弟在御膳房当差，说皇上最近总翻旧卷宗，嘴里念叨'赤焰印现世，余孽必除'。"
萧承煜的炭块"啪"地断在墙上。
他盯着谢昭娘额间的朱砂痣，那点红在烛火里晃："今晚我去宫墙根听听。"
"太险了。"谢昭娘抓住他手腕，"守卫......"
"不险。"他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抄经磨出来的，"你在客栈等我，若寅时我没回来......"
"没有若。"谢昭娘打断他，从发间拔下银簪塞给他，"带着这个，挡灾。"
萧承煜翻出夜行衣时，窗外的月亮正爬过屋脊。
他蹲在谢昭娘跟前系绑腿，抬头见她咬着唇看自己，眼尾发红："昭娘。"
"嗯？"
"等出了这档子事。"他喉结动了动，"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爬过的杏树。"
宫墙根的狗叫得凶。
萧承煜贴着影壁挪到角楼，听见两个守卫蹲在墙根烤火。
"听说皇上要在十五前清完？"
"可不是。昨日张公公传旨，说赤焰印相关的，一个不留。"
"那先太子的余孽......"
"嘘！"火星噼啪炸开，"你活腻了？"
萧承煜的指甲掐进砖缝。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簪，转身时靴底蹭到块碎瓷，"叮"地一声。
守卫的灯笼光刷地照过来，他猫腰钻进夹道，听见自己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回到客栈时，谢昭娘正攥着银簪在门口转圈。
见他翻窗进来，她扑过去要抱，又生生止住，只抓住他袖口："怎么样？"
"十五。"萧承煜扯下蒙面布，"大清洗定在十五。"
谢昭娘的脸白了："那李大人他们......"
"得赶在十五前找到兵符。"萧承煜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他在宫墙根捡到的，"李大人说的废园，在西南角。"他指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标记，"密信里提过，废园假山下有地道。"
窗外传来打更声，"咚——"地敲在人心上。
谢昭娘摸出席子底下的木盒，取出父亲的血书，墨迹在烛火里泛着暗红："我爹说'忠魂印在，冤屈自明'。"她抬头看萧承煜，眼里有星火在烧，"我们去废园。"
萧承煜把银簪插回她发间，指腹碰了碰她额间的朱砂痣："后半夜出发。"他扫了眼墙上的路线图，手指停在"西南角废园"那圈炭痕上，"王西说，那园子里的老梅树，是先太子亲手栽的。"
更漏又滴了两滴。
谢昭娘把血书重新收进木盒，系在腰间。
萧承煜检查了刀鞘，又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在地上铺了条银路，首通向西南方向——那里有座荒废的花园，藏着他们要找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