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的呼喊撞破山涧的轰鸣时,萧承煜正在替昭娘挡第二支流箭。
箭头擦过他左肩,血珠子顺着臂弯滚进昭娘攥着他的指缝里。
他耳尖动了动,突然拽着昭娘往左边跳——那边的灌木后,陈虎的砍柴刀正映着火光。
"承煜!"陈虎扒开荆棘冲过来,身后跟着五个举着锄头、扁担的村民。
最前头的庄稼汉肩上还搭着三条粗麻绳,"带了三匹马!
村东头见着官兵扎营,抄近路翻山过来的!"
萧承煜抹了把脸上的血,扫过村民手里的家伙什:"有刀?"
"阿梅家的杀猪刀磨了半夜。"陈虎从腰间抽出把泛着冷光的短刃,反手抛过去,"周伯呢?
李大人的铜匣还在么?"
昭娘这才看见周伯扶着李大人从石缝里钻出来。
李大人怀里紧抱着个半人高的铜匣,指节白得像雪。
周伯裤脚撕了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有道血痕,却还在念叨:"铜匣没事,铜匣没事......"
"上马。"萧承煜把昭娘往最近的青骒马前推,"周伯带李大人乘第一匹,陈虎你和阿梅哥断后。"他扯过粗麻绳扔给陈虎,"把溪涧边的老藤砍两段,横在弯道口——追兵的马要是踩上,至少能拖半柱香。"
陈虎接绳时手腕一沉:"你呢?"
"我背昭娘。"萧承煜弯腰攥住昭娘腰肢,把她托上马背,自己翻身上前。
昭娘刚搂住他腰,就触到一片湿热——他后背的伤没止住血,浸透了粗布短打。
"疼么?"她贴着他后颈轻声问。
萧承煜反手拍了拍她手背:"当年在破庙挨三刀都没喊疼。"他一抖缰绳,青骒马嘶鸣着冲出去,"抱紧了。"
山风灌进昭娘的衣领,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左手不自觉摸向小腹——抄经本还在,爹的血书被油纸裹着,焐得发烫;右手悄悄勾住萧承煜发间的银簪,"昭"字刻痕硌着指腹,像颗跳着的小太阳。
李大人的马跑在最前头,周伯攥着缰绳的手首抖,却始终把铜匣护在怀里。
陈虎带着两个村民落在最后,边跑边往路边扔碎石块。
阿梅哥举着扁担喊:"过了前面的鹰嘴崖就到茶棚!
我妹子备了热姜茶!"
可马蹄声突然变了。
原本追在身后的喊杀声还在,前方却多了另一阵马蹄——不似追兵的整齐,更像从山坳里突然窜出来的。
昭娘刚要开口,萧承煜己经勒住马。
青骒马前蹄扬起,在地上刨出两道深沟。
"有埋伏。"他声音沉得像块铁。
昭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只能看见前方弯道口立着七八个黑影。
为首的骑黑马,腰间悬着鎏金刀鞘——那是御林军的制式。
"反贼跑不了了!"黑影里有人喊,"抓活的,尤其是那女的!"
萧承煜的背绷得像张弓。
昭娘能感觉到他握剑的手在收紧,指节发出轻响。
她低头看他发间的银簪,"昭"字在阴影里闪了闪,突然想起西跨院的冬夜——那时他翻过高墙给她送炭盆,也是这样的姿势,背对着风雪,把温暖往她怀里塞。
"昭娘。"他侧过脸,声音轻得像片雪,"等下要是冲散了......"
"不会冲散。"昭娘打断他,把脸贴在他后背,"你说过的。"
前方的御林军己经抽出了刀。
刀光映着月光,在夜色里划出冷森森的弧。
萧承煜突然一夹马腹,青骒马长嘶着冲了出去。
他反手把昭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抱紧。"
昭娘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叠成了同一种节奏。
她摸出袖中藏的银簪,握得生疼——这是爹给的,是命;这是萧承煜的,是命。
山风卷着松脂香灌进喉咙,她突然明白,所谓活着,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命在烧,是两个人的命,捆在一处,烧成燎原的火。
御林军的喊杀声更近了。
萧承煜的剑"噌"地出鞘,寒光劈开夜色。
昭娘望着他绷紧的后背,突然笑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他在,她就敢闯。
为首的御林军挥刀劈过来的瞬间,萧承煜一提马缰。
青骒马前蹄腾空,带着两人从刀光上方跃了过去。
昭娘听见刀锋擦过马尾的声响,看见萧承煜的剑己经刺向对方咽喉——
而在他们身后,陈虎的喊杀声、周伯的咳嗽声、李大人护铜匣的闷哼声,混着马蹄声、刀剑相撞声,将这夜,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