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的手指掐进昭娘手腕。
山风卷着马蹄声撞进耳朵,他扯着人往山涧更深处挪,周伯的拐杖在石头上磕出火星。
"前头有巡防队。"李大人突然压低声音。
他扶着山壁,铜匣在怀里硌得生疼——那是先太子的调兵手谕,能撕开十年前血案的唯一凭证。
萧承煜眯眼望向前方。
林子里漏下几点火光,影影绰绰映出甲胄的反光。
他摸了摸左肩的伤,血己经凝了,黏着粗布外衣扯得生疼。
"走溪涧。"李大人抹了把汗,"水急,能冲掉脚印。"
山涧水漫过脚腕时,昭娘打了个寒颤。
溪水混着碎冰,像无数细针扎进小腿。
阿梅扶着周伯,老人的裤脚早被水浸透,牙齿磕得咯咯响。
"别抬头。"萧承煜的声音混在水声里,"低着。"
昭娘盯着脚下的鹅卵石。
月光被树枝割成碎片,落在水面上,像极了西跨院佛龛前跳动的烛火——那时她抄经抄到手指发僵,总盼着炭盆里的火星再旺些。
现在倒好,她的炭盆是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烫得她心口发疼。
"小心。"萧承煜突然拽她。
晚了。
昭娘右脚踩上块滑溜溜的青苔石,整个人往旁栽。
她下意识去抓萧承煜的胳膊,却碰着他左肩的伤,他闷哼一声,血水顺着她指缝渗出来。
水声里炸开"咔"的脆响——是她腕上的银镯磕在石头上。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山涧的风突然静了。
昭娘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远处火把的噼啪声,还有越来越近的"沙沙"脚步声。
萧承煜把她往身后推。
他的剑没入鞘时沾了血,出时带着丝锐响。
昭娘摸向衣领里的银簪,"昭"字被体温焐得发烫;抄经本贴在小腹,爹的血书还带着她的温度——这两样东西,她死也不能丢。
"什么人?"
喝问声像把刀劈开夜色。
昭娘看见火把光从上游的拐弯处漫过来,映出几个士兵的影子,佩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萧承煜的手指扣紧剑柄。
他回头看她,眼里像淬了火:"等会我引开他们,你带着周伯和李大人往南走——"
"不行。"昭娘攥住他衣角,"要走一起走。"
"昭娘!"阿梅突然拽她胳膊。
小村姑的脸白得像张纸,手指往溪涧下游指——另一簇火把正从那边冒出来,把水面染成血红色。
前后夹击。
萧承煜把剑塞到昭娘手里。
剑穗上还沾着他的血,凉丝丝的。"拿着。"他说,"如果我......"
"别说。"昭娘打断他。
她把剑推回去,摸出怀里的抄经本塞进他掌心,"你带着这个。
我爹说,赤焰印是忠魂印,不是罪证。"
马蹄声碾碎了最后一丝寂静。
最前面的士兵己经看见他们,刀鞘敲着盾牌喊:"抓住那几个反贼!"
萧承煜突然把昭娘按进旁边的石缝。
石缝窄得只能容一人,他背对着她,血从伤口渗出来,滴在她鞋尖。"躲好。"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昭娘想喊他,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
她摸到银簪,拔下来别在他发间——那是她十二岁生辰时爹送的,刻着"昭"字。"带着。"她轻声说,"要是走散了......"
"不会走散。"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答应过你。"
刀光劈过来的瞬间,山涧对岸突然炸开一声喊:"承煜!这边!"
是陈虎的声音。
萧承煜猛地转头。
火把光里,陈虎举着砍柴刀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后跟着几个举着锄头的村民——阿梅的哥哥,山脚下的猎户,还有几个脸生的庄稼汉。
"跟我来!"陈虎挥刀砍断一根横在溪涧上的老藤,藤条"啪"地砸进水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追兵的箭"咻"地擦着萧承煜耳边飞过。
他拽起昭娘的手,冲周伯喊:"跟着陈虎!"又对李大人吼:"护好铜匣!"
山涧水卷着碎冰往脚下冲。
昭娘跟着萧承煜往陈虎的方向跑,耳边全是喊杀声、水声、心跳声。
她回头看了眼,追兵的火把连成一条火龙,正顺着溪涧往上追。
陈虎的声音又响起来:"过了前面的鹰嘴崖就安全了!"
萧承煜的手越攥越紧。
昭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混着血,黏糊糊的。
她摸了摸小腹——抄经本还在,爹的血书还在;又摸了摸他发间的银簪——"昭"字还在,暖的。
山风卷着松脂香灌进喉咙。
昭娘突然想起西跨院的冬夜,萧承煜偷偷给她送炭盆时,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温度。
那时她以为自己要在抄经里耗完一辈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活着,是要把命和另一个人的命,捆在一处烧的。
前面的陈虎又喊了一声。
萧承煜加快脚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昭娘的裙角。
她望着他绷紧的后背,突然觉得,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他在,她就敢闯。
追兵的喊杀声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