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里的霉味呛得谢昭娘鼻尖发酸。
她贴在萧承煜胸口,能听见他心跳像擂鼓——巡城卫的脚步声就在洞外,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比西跨院冬夜的北风还刺耳。
"走南边。"为首的声音粗哑,"那女的脚程慢,肯定往沼泽方向躲。"
马蹄声渐远。
王二最先首起腰,沾了身草屑:"再等半柱香。"他摸出块硬饼塞给阿梅,"填填肚子,过沼泽得攒力气。"
谢昭娘攥着抄经本的手松了松。
经页边角被汗浸得发皱,父亲的血字在她脑海里浮出来:"吾女无辜"。
她抬头看萧承煜,他正用短刀刮去靴底的泥,刀光映得眼尾发红——昨夜她看见他袖中血书时,也是这副神情。
半柱香后,王二猫着腰钻出洞。
陈虎紧随其后,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先探路。"
"回来!"王二拽住他后领,甩过去一根竹竿,"拿这个。
沼泽地看着是草甸,踩空了能吞人。"他又扔给萧承煜一根,"你护着昭娘,踩我脚印。"
沼泽的风裹着腐泥味扑过来。
谢昭娘刚踩上第一丛芦苇根,泥就漫过脚面,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萧承煜的竹竿先捅进前方,"咔"地挑开层浮草——下面是黑黢黢的深潭,气泡"咕噜噜"往上冒。
"跟紧。"王二的声音压得低,"芦苇根连片的地儿硬实,单根的别碰。"
阿梅的鞋陷进泥里。
她咬着唇去拔,陈虎己经弯腰把她扛在肩上:"你哥说了,我护你。"阿梅的脸涨得通红,却没挣扎,只攥紧了陈虎腰间的药囊——那是给李大人带的伤药,里面还塞着半块她烤的红薯。
谢昭娘的竹竿突然戳了个空。
她往前一倾,泥瞬间没到小腿,黏糊糊的像要把人往下拽。"昭娘!"萧承煜的手扣住她手腕,短刀"噌"地插进旁边的芦苇根,借力把她往上提。
她的抄经本撞在胸口,疼得眼眶发酸,却死死护着怀里:"别...别碰经本。"
萧承煜的虎口蹭过她额间的朱砂痣。
那点红在晨雾里像团火,烧得他喉头发紧。
他想起血书上的赤焰印,想起李大人说"赤焰印在谢将军尸身"时,昭娘攥着经本的手在抖。
"站稳。"他松了力道,却没松开手,"我在。"
王二突然停住。
他的竹竿尖挑起片碎布——是巡城卫的玄色制服。"他们也走了沼泽道。"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加快脚程,赶在他们之前到砖窑。"
泥越来越深,漫到膝盖时,谢昭娘的腿开始打颤。
萧承煜半环着她,用竹竿探路的手稳得像块铁。
她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这是他被废皇子的体面?
还是护着仇人之女的傻气?
"看!"阿梅突然喊。
晨雾散了些,前方隐约露出半截砖窑,像块黑黢黢的墓碑。
王二的竹竿重重敲在泥里:"过了前面那片芦苇荡就是地道口。"他回头,脸上的泥裂成几道,"都把竹竿攥紧,最后一段最险。"
谢昭娘的脚突然踩到块硬东西。
她蹲下身,泥里露出半截陶片,刻着模糊的"太"字——和先太子府的瓦当纹路一模一样。
她刚要捡,萧承煜的竹竿己经捅过来:"走。"他的声音发闷,"地道口有块青石板,下面藏着先太子的兵符。"
她猛地抬头。他别过脸,耳尖红得要滴血。
芦苇荡就在眼前。王二的竹竿探了探,突然僵住。
"怎么?"陈虎扛着阿梅挤过来。
"泥面动了。"王二的竹竿尖微微发颤,"有东西在下面。"
谢昭娘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看见泥面鼓起个包,像有什么大家伙在底下蠕动。
萧承煜的短刀出鞘,护在她身前:"往后退。"
"是巡城卫!"阿梅突然喊。
她指着芦苇荡另一侧——晨雾里冒出几面玄色旗子,为首的骑将举着刀,刀光映得人眼睛发疼。
"活要见人!"骑将的声音像敲铜锣,"死要见尸!"
萧承煜攥紧谢昭娘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茧磨着自己的,像当年西跨院炭盆里的火星,烫得人疼,却舍不得松开。
泥面下的动静更急了。王二的竹竿"咔"地断成两截。
"跑!"他吼了一嗓子,"往砖窑跑!"
众人跌跌撞撞往前冲。
谢昭娘的抄经本撞得胸口生疼,萧承煜的短刀划破了她的衣袖——没关系,只要经本在,只要他在,只要...
"昭娘!"萧承煜突然拽住她。
她回头。
泥面裂开道缝,露出截玄色衣袖——是刚才那骑将的亲兵,整张脸都陷在泥里,只剩双眼睛瞪得溜圆,像要把人吸进去。
芦苇荡外,骑将的马蹄声更近了。
谢昭娘摸了摸额间的朱砂痣。
那点红在晨雾里晃啊晃,像团要烧穿阴云的火。
萧承煜的短刀抵在她后腰。不是威胁,是支撑。
"走。"他说,"我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