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冷雨霏霏。
大理寺的牢房里,弥漫着腐朽与药草混杂的气味。李承乾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右腿被木板固定,却仍能看出不自然的弯曲。
他盯着牢房顶部斑驳的水渍,眼神空洞。
"殿下......该换药了。"
太医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承乾没有反应,只是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自己那条废腿。
曾经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成了个瘸子。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滚!"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药包退了出去。这位废太子虽然失势,但毕竟是皇帝骨血,谁也不敢真的怠慢。
牢门关闭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李承乾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父皇震怒的面容、称心被拖走时的惨叫、还有那些被他欺凌的百姓惊恐的眼神......
"报应......"他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病容憔悴。宫女刚刚禀报了太子的最新情况——腿伤恶化,可能终身残疾。
"我的儿......"长孙皇后攥紧了锦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个曾经在她怀中牙牙学语的孩童,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因为她太过溺爱?
还是因为......
当年对李宽的所作所为,如今报应在了承乾身上?
"娘娘,陛下到了。"宫女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世民大步走入内殿,脸色阴沉如铁。他在榻边坐下,握住皇后冰凉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责备?
安慰?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陛下,"长孙皇后声音颤抖,"承乾的腿......真的没救了吗?"
李世民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太医说,骨头错位太严重,己经...无法完全正骨了。"
一滴泪水从长孙皇后眼角滑落。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承乾第一次学骑马时的模样,那个骄傲地挺着小胸脯的孩童,如今却......
"是臣妾的错......"她哽咽道,"臣妾没有教好他......"
李世民摇摇头,眼中满是疲惫:"不全是你的错。"
"朕......也有责任。"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或许这一切的源头,要追溯到当年玄武门那个血腥的清晨。如果他们不曾牺牲李宽,如果他们不曾纵容承乾的恶行,如果......
但世上没有如果。
——
魏王府书房,烛火通明。李泰正在写一封密信,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兄长敬启:"
他的笔锋流畅优雅,"暌违日久,甚念甚念。"
多么讽刺,他居然要称呼那个曾经被他视如草芥的庶子为"兄长"。但政治就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长孙无忌狼子野心,谋害兄长,罪不容诛。"
"弟虽与承乾一母同胞,然其暴虐无道,弟深以为耻......"
写到这里,李泰停顿了一下。
他必须小心措辞,既要表明立场,又不能显得太过冷血。毕竟,谁会信任一个对亲兄弟都毫不留情的人呢?
"今承乾自食恶果,实乃天理昭彰。"
"然朝中仍有奸佞,弟恐其继续蒙蔽圣听......"
他暗示了自己在揭露太子罪行中扮演的角色,却又不过分居功。
接着,他抛出了真正的诱饵:
"若兄长不弃,弟愿与兄长联手,共清君侧。"
"他日弟若得继大统,必与岭南永修同好,岁岁纳贡,永不犯境......"
李泰写完最后一个字,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封信必须足够隐晦,即使落入他人之手,也不能成为把柄。但同时,又要让李宽明白他的诚意。
"来人。"他轻声唤来心腹,"将这封信交给岭南来的商队首领,务必亲手交到岭南王手中。"
心腹领命而去。
李泰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废太子己成定局,而他,将是唯一的储君人选。
至于李宽......
李泰冷笑一声,暂时安抚罢了。
待他登基后,自有办法对付这个"兄长"。
——
洛阳行宫,李宽正在批阅奏章。侍卫呈上一封密信,说是长安来的急件。
拆开火漆,李泰那工整的飞白体映入眼帘。李宽读着读着,忽然笑出了声。
"王上为何发笑?"一旁的谋士好奇地问。
李宽将信递给他:"你看看,孤这位'弟弟',打的是什么算盘。"
谋士快速浏览信件,眉头越皱越紧:"这...魏王是想借王上之力夺取太子之位?"
"不仅如此。"李宽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还想用孤来牵制李世民,好让他日后能顺利登基。"
"那王上准备如何回复?"
李宽站起身,走到窗前。
雨后的洛阳,空气清新,远山如黛。
他想起那个曾经将他踢下冰湖的李承乾,如今成了个瘸子;想起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李泰,如今却要低声下气地求他合作。
"不必回复。"良久,李宽淡淡道,"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大唐内斗越厉害,对我方越有利。"
谋士欲言又止:"可是魏王承诺的称臣纳贡......"
"空头支票罢了。"李宽冷笑。
"李泰这种人,一旦得势,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
他转身看向长安方向,目光深邃:"不过......"
"倒是可以派人将李泰这封信的内容,'不小心'泄露给李世民知道。"
谋士恍然大悟:"殿下英明!"
"如此一来,李世民必然对李泰起疑......"
李宽轻轻点头。让大唐皇室父子相疑,兄弟相残,这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当年他们如何对待他,如今他就如何回报。
窗外,一只孤雁飞过天空,发出凄厉的鸣叫。
李宽望着它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长孙婉儿,那个选择脱离家族,行走民间的女子。
长孙婉儿的确是一个奇女子,只可惜......
他们之间隔有血海深仇。
除非...
长孙婉儿能抛弃她长孙家族之女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