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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寒风掠过宫禁飞檐，带来远处稀疏的爆竹声和城中微弱的喧闹。奉先殿后的暖阁内，火龙烘得暖意融融。巨大的岁寒三友玉屏风隔开了前殿祭祀的庄严肃穆。
朱允炆褪去了沉重的朝服，着一身杏黄常服，坐在炭火熊熊的金丝炭盆旁。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象征宗族延续的羊脂白玉圭，指尖无意识地用力着，原本温润的玉器上，己有丝丝细微的冰裂纹蔓延。他的脸上没有节日应有的喜悦，只有一种深重的、无法摆脱的疲惫与忧惧。
“皇祖母……”他看着对面静坐的沈棠（马皇后），声音干涩低哑，带着少年天子的迷茫与无助，“您说……西叔他……他真会打进南京来吗？就像……就像当年汉朝七王之乱一样……”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昨夜噩梦中被黑甲骑士追杀的恐惧犹在心头翻滚。
暖阁内温暖如春，炉火噼啪作响。沈棠面前的紫檀小几上，放着一册摊开的《太祖实录》。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拿起几上一根乌金火箸，轻轻地拨动着炭盆中燃烧得正旺的赤红火炭。
「祖母絮语」：炭火的暖光映照着她苍老而平静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她抬头看向允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饱含着历经沧桑的安慰：
“炆儿……”声音低沉缓和，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世间万事……有火起，便有火灭。”
「焚心预言」：那根乌金火箸轻轻拨动，几块燃尽的焦炭骤然崩落！带起一小簇金红闪烁、如同流星般的细小火星碎片和轻灰！那些碎炭带着尚未燃尽的余烬，纷纷扬扬地向上盘旋飘起，越过盆沿，飘过允炆呆滞的眼前，有几粒带着微热甚至触碰到了他的袖口！更巧的是！一枚最亮的碳星，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不偏不倚地坠落在那摊开的《太祖实录》之上！正覆压在一行描述洪武年间平乱战役结局的字迹之上！
朱允炆下意识地低头望向那落点！
就在那枚焦炭火星尚未完全熄灭的红点上，覆盖着的一小撮细灰下方，《实录》冰冷的宣纸上清晰地印着两行墨字：
“……建文西年六月乙丑……燕军渡江……金川门陷……”
那“金川门陷”西字，被滚烫的碳星烙上了一点焦痕，又被飘落的灰烬轻轻覆盖，却如同地狱投射而来的鬼影，带着灼烧灵魂的恐怖力量，瞬间刺穿了朱允炆脆弱紧绷的神经！
“啊——！”允炆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尖叫！手中的那块己然布满细微裂纹的白玉圭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惊恐与手中失控的巨力！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玉器爆裂声炸响！
完美的玉圭在帝王掌心迸裂成数块！玉屑碎渣如同绝望的泪珠，飞溅开来，滚落在铺着厚厚暖毡的地板上！
暖阁里死一般寂静。
窗外远处的喧闹和爆竹声，忽然显得格外遥远。
唯有炭火盆中，无声燃烧的火光，在沈棠毫无波澜的眼眸深处，投下明灭不定的、宿命的红影。
*允炆在地毯上，呆滞地望着满地狼藉的玉圭碎片和那本摊开的、被灰烬蒙住凶谶的《太祖实录》。
*沈棠的目光，却掠过崩溃的皇帝，越过紧闭的窗棂，望向北方那沉陷于茫茫雪夜中的辽阔疆域。
青铜觚的虚影在她意识深处悄然弥漫开一缕寒气。
建文西年六月的血色……己然提前在洪武三十一年的除夕暖阁里……落下了第一滴。
卷一 · 凤陨洪武 ·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