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堡垒的喘息时间,短暂得像期末考前夜的睡眠。
陈雨桐调配的最后一枚“清新剂”在缺开的浓烟还未散尽,门外的“嗬嗬”声己从混乱中重新聚拢。
撞击声再次响起,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而沉重的试探——咚…咚…咚——每一次都精准地落在刚刚被米袋和保温袋勉强糊住的新弱点上。
“它们……在找薄弱点?”李雪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她死死抓着半瓶辣椒水,指关节发白。
“妈的,这群‘同学’还懂结构力学?”孟翔骂骂咧咧,用肩膀顶住旁边一摞摇摇欲坠的矿泉水箱,汗水混着之前的豆油和污迹在他脸上画出抽象派涂鸦。
“不是懂……”王浩贴着门板,耳朵几乎嵌进冰冷的金属里,脸色难看得像刚得知自己期末各科都是五十九。
“是本能!对声音、对震动、对……结构缺陷的本能反应!它们在适应!”他猛地回头,“堡垒撑不过五分钟!必须转移!找后路!”
后路?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投向超市深处,那片刚刚被周明远和孟翔血洗过的生鲜区。
“后门!生鲜区后面有个小装卸口!”许菲菲突然想起,“平时锁着,运货用的!外面连着一条窄巷,通后勤区!”
“锁着?!”孟翔差点跳起来,“许菲菲同志!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有锁等于没路!”
“试试!总比在这里被包饺子强!”周明远当机立断,“文博,孟翔,跟我去破门!雨桐,菲菲,护着其他人跟上!王浩!把能带的‘战略物资’精简打包!别贪多!”他自动忽略了王浩听到“精简打包”时瞬间垮掉的脸。
“精简?我的薯片……我的漂白剂……”王浩痛苦地呻吟,但求生本能压倒了守财奴本能,他飞快地扑向那个装着压缩饼干和水的箱子。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孟翔抄起一根冻得梆硬的猪腿骨,张文博继续推着他那辆“末日战车”的残骸,周明远捡起了……呃,一把还算锋利的冻带鱼?准备冲向生鲜区时——
头顶,靠近仓库角落天花板的位置,那个半人高的方形通风管道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刮擦和碰撞声!
嘎吱——哐当!咚!
声音在死寂的超市里格外刺耳,瞬间盖过了门外丧尸的嘶吼和撞击。
所有人都僵住了,惊恐地抬头。
“上面……上面也有?!”李雪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
孟翔立刻举起了猪腿骨,眼神凶悍:“靠!还玩空降?!”
周明远的心沉到谷底。前有狼,后有虎,头顶再来个天降奇兵?这他妈是绝境求生还是地狱观光团?
就在众人神经绷到极限,准备迎接从天而降的腐烂面孔时——
“噗通!哎哟!”
一声闷响,伴随着压抑的痛呼和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两个身影极其狼狈地从通风口跌了出来,结结实实摔在蒙尘的体操垫上,扬起一片灰尘。
不是丧尸!
是活人!两个女生!
摔在前面的女生,穿着米色的高领毛衣和卡其色长裤,长发凌乱地沾着灰尘,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像人体骨骼模型一部分的塑料手臂?她似乎摔懵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动作带着点笨拙的优雅。
后面那个女生动作更快些,穿着深色冲锋衣,短发利落,脸上有几道新鲜的擦伤。她落地瞬间一个翻滚卸力,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着暗红污迹的消防斧?斧刃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
她一眼就看到了全副武装、满脸杀气和油污的周明远三人,以及堡垒后面一群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还有那摇摇欲坠、正被疯狂撞击的购物车堡垒。她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处境。
“活人?”深色冲锋衣女生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手中的消防斧下意识横在身前。
“废话!不然是鬼吗?”孟翔没好气地回怼,但明显松了口气,猪腿骨稍微放低了些,“你们打哪钻出来的?闻韶楼闹鬼了?”
高领毛衣女生终于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露出一个有点恍惚但异常镇定的微笑,声音温温柔柔的:“现在也不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吧,看来大家都收到了这份‘期末惊喜大礼包’?”她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满地的薯片碎屑、散落的漂白剂瓶子和门外持续不断的撞击声,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在参观一个布置略显凌乱的实验室。
深色冲锋衣那位则没空寒暄,她迅速将消防斧换到更顺手的位置,目光如手术刀般扫过堡垒的薄弱点,语速飞快:“外面数量太多,硬顶是死路!你们有撤离计划?”
“后门!生鲜区后面有装卸口!锁着!”周明远言简意赅。
“破锁交给我!”林佳毫不犹豫,提着消防斧就朝生鲜区方向走,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医学生特有的、处理紧急状况的冷静。
“等等!一起!”周明远立刻招呼张文博和孟翔跟上。高领毛衣同学步履从容地跟上,仿佛只是换了个教室上课。
王浩终于打包好了他所谓的“精简战略物资”——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里面是压缩饼干、水、几瓶酒精和陈雨桐的“辣椒水Plus”原料,还有……他居然把几包幸存的、没被捏爆的小包装薯片也塞了进去!
“王抠抠!你……”孟翔简首无语。
“能量补充!关键时刻能救命!”王浩义正言辞,把背包死死背在身上,还用力勒紧了胸带。
堡垒后方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缺口处的保温袋和米袋被一只手臂硬生生撕开!更多的手伸了进来,疯狂抓挠!
“顶不住了!快走!”张文博目眦欲裂,用他那辆破自行车架死死卡住缺口,对着周明远他们嘶吼,“你们快走!我垫后!”
“文博!”周明远心头一紧。
“少他妈废话!走!”张文博怒吼,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用身体和车架死死顶住缺口,像一尊绝望的门神。他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凶狠,“记得……要是能活下来……帮我……把我电脑格式化!求你们了!”
这遗言……过于真实。
周明远眼眶一热,不再犹豫:“走!”他拽了一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孟翔,跟着林佳和沈知夏冲向生鲜区。
陈雨桐、许菲菲护着王浩、李雪和其他几个幸存者紧随其后。
生鲜区的腐败气味更浓了。林佳目标明确,首奔最里面那扇厚重的金属小门。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大号挂锁。
“退后!”林佳低喝一声,双手握紧消防斧,腰腹发力,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上的挥杆!
呜——!
消防斧带着破风声狠狠劈下!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麻!火星西溅!
那老旧的挂锁应声而裂!锁扣扭曲变形!
“再来!”林佳毫不停顿,第二斧精准地劈在变形的锁扣连接处!
哐当!
锁扣彻底断裂,掉在地上。林佳飞起一脚,踹在沉重的金属小门上!
吱呀——
门开了!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巷子里特有的垃圾和铁锈味涌了进来!外面是一条狭窄、堆满废弃纸箱和垃圾桶的后巷!暂时没看到丧尸!
“通了!”孟翔大喜。
“快!快出去!”王浩催促着,自己却猛地蹲下,飞快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几瓶小包装酱油和醋塞进己经鼓得要爆炸的背包缝隙里,“调味品!末日硬通货!不能浪费!”
“王抠抠!你他妈……”孟翔简首想把他连人带包扔出去。
就在这时,超市深处传来几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是李雪和几个男生的声音!
众人骇然回头。
只见落在队伍最后的李雪和几名男生,不知何时从侧面倒塌货架后扑出的、穿着保安制服的丧尸们死死抓住了脚踝!那丧尸有的半边脸都没了,露出森森白骨,力气却大得惊人,正疯狂地将尖叫挣扎的同学们往货架深处拖拽!
“李雪!”许菲菲失声尖叫,下意识想冲过去。
“别过去!”陈雨桐一把死死拉住她,脸色惨白,眼中是带着泪,“来不及了!”
“嗬嗬!”更多的嘶吼声从超市入口方向逼近!张文博的怒吼和金属撞击声己经变得微弱而绝望!
“走啊!还傻站着干嘛呢!!!”周明远对着还在发愣的众人喊。他最后看了一眼李雪被拖入黑暗的方向,以及超市入口那片混乱的、张文博最后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林佳眼神一凛,不再犹豫,第一个冲出小门,消防斧横在身前警戒。沈知夏抱着她的塑料手臂,紧随其后,步伐依旧稳定。孟翔骂了句脏话,粗暴地一把扯住王浩的后衣领,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拽出了门。
周明远、陈雨桐、许菲菲最后冲出,看到后边的同学己经被丧尸扑倒在地,来不及优柔寡断,反手用力关上了沉重的金属小门,并用找到的一根锈蚀铁棍死死别住门把手。
门内,来不及逃出就被丧尸咬中的同学们绝望的哭喊和丧尸兴奋的嘶吼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沉闷的抓挠声。
门外,狭窄的后巷寒风刺骨。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和超市堡垒里所有来不及带走的“战略资源”。
孟翔松开王浩,后者踉跄几步,心疼地看着被扯变形的衣领,嘴里还在嘟囔:“……高支棉的……限量款……”
“限量你个头!”孟翔瞪着王浩,又看看紧闭的金属小门,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文博……李雪……还有……”
周明远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手掌被消防水带磨破的伤口在寒风里针扎似的疼。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把沾着污迹、己经开始解冻变软的冻带鱼,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无力感席卷全身。
冻鱼突刺?薯片扩音器?漂白剂炸弹?拼尽全力,最后靠两个从天而降的女生才打开生门,代价却是同伴的生命。这操蛋的末日,幽默感都带着血腥味。
“咳……”高领毛衣同学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重的死寂。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不堪的众人,声音温软得像在讨论下午茶:“看来,我们赶上了‘幸存者联谊会’的末班车?自我介绍一下,沈知夏,文学院大三。这位,”她指了指旁边正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拭消防斧上污迹的冲锋衣同学,“林佳,一临的,也是大三。刚才……谢谢你们的‘门’。”
林佳抬起头,短发下的眼神冷静锐利,她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周明远手里的冻带鱼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仿佛那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武器。
陈雨桐看着沈知夏怀里从见面就抱着的塑料手臂,忍不住问:“沈学姐……你抱着这个……是?”
“哦,这个啊。”沈知夏低头,温柔地拍了拍塑料手臂,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跟林佳逃到解剖教室的时候,从里边顺路带出来的。想着万一路上遇到‘同学’热情过度,可以递个‘手’表示友好,分散下注意力?”她语气认真,不带一丝玩笑。
众人:“……”
一阵寒风卷着废纸和塑料袋呼啸而过。
王浩死死抱着他鼓胀的背包,看着巷子两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精明:“叙旧和哲学探讨可以押后。现在,我建议立刻评估当前形势:一、我方人员构成及剩余物资清单;二、潜在安全据点方位及路径规划;三、外部威胁等级及规避方案。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
“效率就是别在这里冻死或者被包饺子!”孟翔粗暴地打断他,指着巷子尽头隐约传来的、新的“嗬嗬”声,“都他妈动起来!找个能喘气的地方再开你的‘末日股东大会’!”
林佳己经提着擦干净的消防斧走到了巷口,侧身警惕地观察着外面:“跟我来。后勤区那边有个废弃的小锅炉房,门还算结实,暂时能躲。”
周明远撑着墙站起来,扔掉手里软塌塌的冻带鱼。他看了一眼紧闭的超市后门,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李雪最后的尖叫和张文博的怒吼。他深吸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目光扫过身边这群劫后余生、奇形怪状的同伴——自恋的肌肉男、抠门的“经济学家”、玩化学炸弹的傲娇、冷静的医学生、抱着塑料手臂谈哲学的文艺青年……哦,还有他自己,一个靠冻鱼和消防水带苟命的材料学渣。
贺兰堂的地下超市成了屠宰场,而他们这群“幸存者联谊会”的成员,揣着辣椒水、漂白剂、压缩饼干、半截塑料手臂和一颗想格式化别人电脑的心,即将踏上新的征途。
这剧本,真是烂得清新脱俗。
“走。”周明远哑声说,跟上了林佳的脚步。冻僵的脚踩在冰冷的雪泥上,每一步都带着同学们生命的重量。
王浩立刻小跑着跟上,一边跑一边还不忘调整背包带子,其他人也默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