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首场考毕，暮色西合。临安城华灯初上，喧嚣渐起，却掩不住林寒栋心中的焦灼。济世堂的险境、那暗藏的眼线，如同毒刺扎在心头，苏芷独自支撑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陈默，去济世堂。”林寒栋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容置疑。他不能等到府试结束，多等一刻，苏芷便多一分危险。
“公子，赵家的人可能还在附近盯着。”陈默皱眉，警惕地扫视着散场后拥挤的人流。
“顾不了那么多了。抄小巷，避开大道。你断后。”林寒栋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迅速将考篮塞给刚走过来的陆文渊，“先生，我与陈大哥去去就回，劳烦您先回住处。”
陆文渊看着林寒栋眼中的急迫，又看看沉默但眼神锐利的陈默，叹了口气，最终点点头：“务必小心！快去快回！” 他知道，济世堂和苏芷，是林寒栋此刻最深的牵挂，拦不住。
两人借着暮色和人流掩护，如同游鱼般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陈默如同最敏锐的猎犬，时而疾行，时而隐于墙角阴影，避开可能的眼线。林寒栋拖着仍有些酸痛的右腿，咬牙紧跟。汗水浸湿了内衫，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
七拐八绕，终于从一条背街的窄巷，摸到了济世堂的后院墙外。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街市的隐约喧哗。陈默伏在墙根，凝神细听片刻，对林寒栋点点头，示意暂时安全。他后退几步，猛地发力，足尖在墙壁上几点，猿猴般悄无声息地翻入院内。片刻后，后院小门的门闩被轻轻抽开。
林寒栋闪身而入，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安的熟悉感。后院不大，堆放着晾晒药材的竹匾和一些杂物。正房西侧一间小屋还亮着微弱的灯火，窗纸上映出苏芷伏案的身影。
他示意陈默留在院中警戒，自己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 屋内传来苏芷警惕的声音。
“是我，寒栋。” 声音压得极低。
门“吱呀”一声迅速打开，苏芷清丽而略显憔悴的脸庞出现在门后。看到林寒栋，她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取代：“寒栋！你怎么来了？府试刚完，外面那么危险！快进来！” 她一把将林寒栋拉进屋内，迅速关上门。
昏黄的油灯下，小小的房间既是书房也是卧房，整洁却难掩清寒。书案上摊着医书和账册，旁边还放着一碗早己凉透的薄粥。
“我放心不下你和济世堂。阿福说...有眼线？”林寒栋开门见山，目光急切地在苏芷脸上搜寻，看到她除了疲惫并无伤痕，才略松了口气。
苏芷心中一暖，眼眶微热，强笑道：“我还好。眼线的事...” 她拉着林寒栋走到墙角那个高大的旧药柜前，小心地拉开“当归”抽屉，指着内侧壁上那个三道刻痕的简陋箭头记号：“你看这里。还有...”她又拉开旁边“黄芪”抽屉，在内壁同样位置，赫然也有一个几乎一样的记号！甚至灶台下方一块松动的砖石背面，也被刻了一个！
林寒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非偶然！是系统性的标记！
“这是...追踪的记号？还是传递信息的暗号？”林寒栋声音发冷。他仔细辨认那刻痕，简陋却透着一种草莽的凶狠，不似文人手笔，倒像是...市井泼皮或帮会中人惯用的手法。
“我也不知具体含义。”苏芷摇头，眼中带着后怕，“但我发现后，己悄悄改了几味贵重药材的位置。只是这眼线...”她目光扫向门外，压低声音，“张伯老实巴交，可能性不大。新来的帮工小六子，手脚麻利，但眼神飘忽，尤其税吏和地痞闹事前后，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我还没确凿证据。”
“赵家！定是赵家收买！”林寒栋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们这是要把济世堂牢牢盯死，把你置于险地，随时可以栽赃陷害！”想到苏芷独自面对这些明枪暗箭，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痛中带着无边的愤怒和深深的自责。
“寒栋，别为我担心。我能应付。”苏芷看出他的自责，柔声安慰，将一碗清水递给他，“你安心考试才是正理。府试如何？”
林寒栋接过水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苏芷微凉的手，两人皆是一颤。他望着她清澈眼眸中映着的灯火，以及那强装的坚强下掩不住的疲惫，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苏芷...”他放下水碗，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非我招惹了赵家，济世堂和你，本可以安安稳稳...”
“别说傻话！”苏芷打断他，眼中泛起水光，“玉貔貅的事，是他们构陷于你！是他们横行霸道！济世堂行医济世，何错之有？错的是他们！你更没错！你寒窗苦读，为的是胸中抱负，为的是...改变这不公的世道！我...我信你！”
“信我？”林寒栋心头巨震，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涌遍全身。在这孤立无援、危机西伏的临安城，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珍贵，更撼动他的心魄。
“是！我信你！”苏芷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眼神却亮得惊人，“从你拖着伤腿也要读书时，从你为张伯仗义执言时，我就信你与旁人不同！你有大志向，有真本事！济世堂这点风波算得了什么？我能守住！我要看着你蟾宫折桂，看着你施展抱负，看着你...涤荡这世间的污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铿锵，如同誓言。
昏黄的灯光下，她含泪带笑的脸庞，映在林寒栋眼中，仿佛世间最璀璨的星辰。所有的担忧、算计、尔虞我诈，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遥远和微不足道。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而纯粹的情感在他胸中激荡、冲撞。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拂去苏芷脸颊上的泪珠。指尖传来的温热，如同电流般击穿了他所有的克制。
“苏芷...”他的声音低沉而饱含力量，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双眼，“我不会让你白白承受这些！赵家，我定要扳倒！这功名，我定要拿下！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为了济世堂，为了像张伯那样无辜受难的人！更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给我时间，等府试结束，我们一起面对！我林寒栋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你！”
这不是风花雪月的告白，而是在刀锋边缘、患难之中，两个灵魂最深处的碰撞与承诺。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决心和最深沉的担当。
苏芷的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带着释然和巨大喜悦的泪。她用力地点着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回应：“嗯！我等你！”
她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素色小布囊，塞进林寒栋手中：“拿着！这是我用薄荷、冰片、石菖蒲等药材特制的提神醒脑香囊。熬夜苦读时，闻一闻能清心明目。考试时带着，或许...能帮你静心。”
布囊带着苏芷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药草清香。林寒栋紧紧攥住，如同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信物和力量。
就在这温情脉脉、心意相通的一刻，窗外屋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瓦片被踩动，又像是夜鸟惊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