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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悠瘸拐地过来轻拍林林的后背，触手全是硌人的骨头。
一抬头，陈茜站在走廊尽头，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你——”陈茜张嘴就想数落，可看到江晓悠狼狈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手机静音了？”
江晓悠懒得理她，转身帮着护士推轮床。
病房里，林林父亲醒了。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嘴唇干裂。林林小心翼翼喂他喝水，他却别过脸。
“没死成？”
江晓悠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刀。
大家愣住。
“我是您女儿委托调查高价药的记者。”江晓悠上前一步，袖口一撸，露出缠着纱布的手臂，“为了查这个，我翻墙崴脚、被玻璃碴划得浑身血道，”她猛地拍了下床栏，“您倒好，一瓶安眠药就想撂挑子？”
林林父亲浑身一颤，监护仪的心跳线突然剧烈波动。
江晓悠突然把手机竖在他眼前。
屏幕上是一段偷拍视频：李天旺在冷链车旁，叼着烟对赵负责人冷笑：“那群穷鬼不买药？那就把辅助药也涨价，看他们能撑几轮！”
“我翻墙头前，正好听见他骂您这样的患者是‘人形提款机’”。
她暂停视频，对准李天旺的手腕放大屏幕，戳了戳屏幕上他戴的金表，“他戴的这个，够您家十年生活费。”
林爸无力地抓了抓床单，干裂的嘴唇颤抖起来。
江晓悠俯身，盯着他的眼睛，“林林卖了心爱的吉他，收吉他的老板说她哭得拿不住钱。”
她看了一眼林林妈妈，“您爱人昨天在洗衣房晕倒，您也不知道吧？”
妈妈低下头，抹了抹眼泪。
江晓悠首起身，长吁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我像林林差不多大的时候，我爸也走了。知道我最恨什么吗？恨他连挣扎都没让我看见，恨那个害他死的人至今我都没见过长什么样！”
“知道您怕人财两空，我不是来劝您活着的，我是来告诉您，那些逼您想死的人，正等着开香槟庆祝呢。要死容易，放弃治疗也容易，但您得活着看清楚，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病房安静得只剩监护仪的滴答声。林林父亲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焦点，他慢慢转过头，眼泪滚进鬓角。
走廊上，陈茜小心翼翼戳了戳江晓悠。
“你刚才……好凶。”
江晓悠笑了：“你不会真以为我没脾气吧？”
陈茜摸出烟盒，手指有点抖，“那倒不是……就是没想到你能对病人这么狠，我还以为你会温柔地劝说。”
“这得分人、分事。”
陈茜手指夹着烟没有点燃，“网上现在不都说什么安宁疗护吗？让人走得体面点。”
江晓悠透过门玻璃看过去，林林正把脸埋在父亲掌心，肩膀抖得像暴风雨中的雏鸟。
“这世上奢侈的，不是想死就死的自由。”她看了眼给丈夫喂水的林林妈妈，“而是想活时，有双为你拼了命的手。”
陈茜怔住，“可是……真的很容易人财两空。”
“晚期病人放弃治疗没错，被医药费压垮的家庭选择安宁疗护也没错，这得他们自己选，而不为了黑心药贩子的贪欲陪葬。”
江晓悠转过身，垂下眼睛，长睫掩去了眸中闪过的复杂情绪，“劝人放弃比劝人坚持容易多了，毕竟高尚的死永远比狼狈的活更像个好故事，不是吗？”
她倚在墙上，叹了口气，“至于后续，他们如何选择，起码，得让他们有的选。”转头看向陈茜，“我们做记者的，不就是为了让普通人，至少活得起，也死得起。”
江晓悠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可惜真实人生里，从来都是那些不肯放手的人，在改写着结局。
陈茜沉思了一会儿，掏出火机，“你说得对，后续治疗怎么选，终究是他们自家的事。”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她略显无奈的脸。
江晓悠侧目看着那簇跳动的火焰，“你吸烟，你姑姑知道吗？”
“……不知道。”陈茜心虚地缩脖子。
“我偷拍视频的事，她也不知道。”江晓悠眉梢微微挑起，那点狡黠冲淡了方才的沉重。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
江晓悠突然伸手：“给我一支，我想试试。”
陈茜抽出一支递给她，江晓悠笨拙地把烟叼在嘴里，点燃。
第一口就呛得她首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她抹着眼角，“这破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抽的。”
可她没扔，缓缓倚在墙上，望着指尖的烟雾袅袅出神。
像极了某人低首时，混着薄荷气息的烟雾，从唇齿间漫出的慵懒姿态。
……
晨光透过百叶窗漫进办公室。
沈清晏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刚对接好的文件夹，忽地抿嘴一笑：“那日一杯茶的赔罪，是不是轻了点？”
萧澈正在签字的手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又不动声色的收敛，抬眸，“沈小姐想要什么赔罪？”他故意将“赔罪”二字咬得轻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沈清晏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斟酌措辞。半晌，她才开口，语气比方才柔和了些：“我父亲说你善于解决‘麻烦’。我正好有个‘麻烦’，不如你帮我解决了，就当你上次溜走的赔罪。”
萧澈放下笔，眉梢微挑：“愿闻其详。”
沈清晏从手包抽出一张照片推到萧澈面前。
画面里是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半降，隐约可见后座男人的侧脸，车牌被刻意遮挡。
“周砚，司利药业的研发总监，半个月前，他带着一批实验数据消失。这两日又冒头了，在私下接触竞争对手，我要帮父亲拿回他带走的东西。”沈清晏的声音冷了几分，指尖点在照片上。
萧澈拿起仔细端详，思索片刻后，指节弹了下照片：“那人呢？带回来还是消失？”
“我只要东西，别伤害他。”
萧澈将照片放回桌上，“好，活人比死人有价值，尤其是对沈董而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