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悠的视线从他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移到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金丝眼镜的冷光下,那双眼睛却像温酒,乍看柔和,细品却烈。
江晓悠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文昌位果然养人。上次风水大师说,这个位置旺才思,适合放‘笔锋最利’的人。”他似笑非笑的调侃。
谁?
江晓悠这才反应过来,文昌位?风水大师?这个极少在报社露面的大老板——
陆淮。
“陆总。”她站起来,却忘了脚踝的伤,猛地一疼,身形晃了一下,差点栽回去。陆淮的手虚扶了一下,却没真正碰到她。
他的目光倏地落在她脚踝上,笑意淡了几分 ,“看来江记者最近工作很拼。”
江晓悠稳住身形,平静道:“小伤,不碍事。”
“既然是陈主编看重的人,不如中午赏个脸?我和陈主编的午餐,你一同去?” 他语气随意,像是闲聊,却又带着点不容忽视的笃定。
见她犹豫,又补了一句:“正好有几个医疗题材的选题,想深入探讨下。”
“陆总亲自邀请还推辞?”陈主编己经从办公室走过来,高跟鞋踩得利落。
陆淮冲陈主编挑眉:“你的兵,看来还得你来请。”语气熟稔得像在打趣老朋友。
江晓悠看了眼脚踝,平静道:“二位先走,我脚程慢,随后到。”
陆淮目光在她脚踝上停留一秒,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前,又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不像是审视,倒像是……好奇。
陈茜眼睁睁看着陆淮走远,才猛地连人带椅滑到江晓悠桌前,手指关节“叩叩”敲了两下桌面,眼睛亮得惊人。
“晓悠姐!你知道你刚刚差点拒绝了谁的邀请吗?!陆!淮!”陈茜一字一顿,仿佛这个名字自带金光。
“咱们报社背后真正的金主!他上次来报社还是年会,全程只坐了十五分钟,敬了杯酒就走了,你知道行政部那群人为了准备他可能用到的咖啡,提前试喝了多少种豆子吗?!”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周围的同事早己竖起耳朵,几个年轻记者甚至假装路过,眼神不住地往这边瞟。
“所以?”
陈茜一把捂住胸口,像是被她的迟钝气到内伤:“所以大老板请你吃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升职加薪!裁员名单豁免权!甚至——”
她突然鬼鬼祟祟地环顾西周,确保没人偷听,才用气音补上:“独!家!资!源!”
又指了指江晓悠的化妆包,“至少补个妆!你现在的脸色像连加了三天班。”
江晓悠不以为意,合上笔记本,拍了拍她的肩,“帮我跟陈主编说一声,我打车过去。”
陈茜瞪大眼睛:“你还真打算迟到啊?!”
江晓悠没有回答,脸上像是带着丝不悦,总得让大老板记住,他请的人——值得等。
陈茜看着她瘸拐着离开的背影,缓缓转头,对上一圈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眼睛。
办公区瞬间炸了。
隔壁工位的李姐立刻凑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饼干:“我进社五年,见他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几个女同事挤在打印机旁,交头接耳。
“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江姐居然没认出来……”
“她那位置风水果然好!”
“行了行了!”陈茜突然拍手,声音刻意拔高到能覆盖整个办公区,却又带着点新人的假装老成,“陈主编最讨厌办公室八卦,上次行政部传闲话的,现在还帮保洁李阿姨擦玻璃呢!”
陈茜站起身,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故意敲了敲隔板:“再说了,江晓悠能坐这个位置是因为她写稿狠,你们要想蹭风水,不如学学人家凌晨还改稿子的劲头!”
打印机旁的窃窃私语又密集起来:
“陈茜才来多久就学会拿乔了?”
“就是,不过谁让人家姑妈是主编呢。”
“关系户就是不一样……”
她朝那边缓缓转头,目光像把小刀,一寸寸刮过那几个嚼舌根的人。
办公区立刻鸦雀无声。
陈茜转身推着座椅走回工位,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她刚来时,还会得意洋洋地享受“主编侄女”带来的优越感,可现在,“关系户”三个字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露天停车场。
陆淮的黑色幻影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车窗贴了防窥膜,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暗色。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去了趟洗手间的陈主编,随着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车门打开,陈主编坐进副驾,“江晓悠打车过去,让我们先走。今天怎么亲自开车?”
陆淮“嗯”了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急着发动车子。
“她的脚踝,”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怎么伤的?”
陈主编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下,叹了口气:“这丫头莽得很,采访时翻墙头。”
陆淮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那里映出办公楼玻璃大门,空无一人。
“翻墙头?”他重复道,尾音上扬,“什么采访需要翻墙爬高?”他想到刚才看到她长袖上渗出的一丝血渍,想必也是翻墙头时伤到的。
陈主编无奈地牵唇一笑:“她最近在调查高价抗癌药。这姑娘看着文静,骨子里倔得很。”
后视镜里,陆淮唇角微微扬起,脑补着这个姑娘翻墙的画面,不自觉地笑容更深了些,“有意思。”
他见过太多人。商场上的、政界里的、媒体圈的,大多数人都戴着面具,说话拐弯抹角,做事权衡利弊。可这个江晓悠……
一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儿,还真豁得出去。
引擎无声启动,后视镜里终于出现江晓悠的身影。
她正一瘸一拐地走向出租车,陆淮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消失在车流中。
餐厅藏在老洋房三楼,没有招牌,入口处只悬着一盏铜制铃铛。
这地方不招待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