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江晓悠推门进去时，陆淮和陈主编己经落座。
包厢不大，但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显山露水的奢侈。
墙壁是手工打磨的灰泥，嵌着几幅真迹水墨，远看素淡，近看才发现墨色里掺了金粉。
餐具是哑光黑瓷，边缘一圈极细的银线，灯光下像暗夜里的星轨。
陆淮的眼镜弧边在灯下泛着柔光，和他镜片后的目光一样，温雅却难以忽视。
“抱歉，来晚了。”她拉开椅子坐下，脚踝的钝痛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陆淮的声音不疾不徐：“该说抱歉的是我，上次的事。”
江晓悠抬眼。
“裁员名单有你的名字，是HR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原话说的是——‘有原则的记者，该加薪’。” 陆淮语气诚恳自然。
陈主编噗嗤笑出声：“陆总，您这‘曲解’可差点让我们损失一员大将。”
江晓悠没接话。
她当然记得那件事，自己坚持修改那篇颠倒黑白的通稿后，没多久就接到了陈主编裁员名单的约谈。
现在，这个男人轻描淡写一句“曲解”，就想翻篇？
服务员端上醒好的红酒，陆淮却抬手盖住江晓悠的杯口。
“脚伤忌酒。”他转向服务员，“换雪燕桃胶奶露。”
陈主编打趣：“头回见陆总对姑娘这么上心。”
陆淮笑笑，“关心员工不是应该的？”他夹了块清蒸鱼放到江晓悠碟子里，“尝尝，这儿的鱼现杀现蒸。”
“江记者查高价药，进展如何？”陆淮状似随意地问着，“有需要支援的地方吗？”
江晓悠舀了一勺松茸鸡汤，“有些眉目了，但这趟水太深。”
她轻描淡写地提到医药公司篡改批号，又说到司利药业冷链车。
陆淮的筷子停在半空。他慢慢收回手，从内袋抽出钢笔，在便笺纸上写下一串号码，推过去，“提我名字，这人或许能帮你。”
陈主编瞥见那串号码，陆淮和她相视一眼，她露出一闪而过的为难神情，可还是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陆总在医疗圈人脉广着呢！名下就有投资的连锁医院……”
“陈姐。”陆淮打断她，笑意不减，“江记者不需要知道这些。”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似乎引起了江晓悠的注意，她拿起便笺若有所思。
午餐结束，陈主编掐灭烟头，朝江晓悠抬了抬下巴：“你先回报社，我和陆总还有话说。”
江晓悠看向陆淮似乎也有话要说，最后还是点头离开，脚步声渐远。
陈主编立刻又点了一支烟，手肘叠在另一只虚搭在侧腰的手背上，深吸一口，烟雾在唇边缭绕。
“你确定要让她卷进来吗？”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听见。
陆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金丝眼镜，目光平静无波：“陈姐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这么优秀的记者，应该得到些匹配的资源。”
“资源？”陈主编冷笑，烟灰抖落在骨瓷盘里，“陆淮，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她倾身向前，眼神锐利，继续道：“我提醒你，别打她主意，小心惹火上身。”
陆淮唇角微翘，“陈姐查过她身世了？”
他语气轻缓，像在念一段无关紧要的档案：“她父亲江远山，七年前那场缉毒行动中，为保护一个特种兵证人牺牲。她母亲秦婉仪，不肯为司利卖命的医学博士，死得不明不白。”
他抬眸，面上带笑，眼底无波，“你说，如果我把这些告诉江记者，再甩给她点证据，她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
陈主编的烟停在半空，她盯着陆淮，声音微微发紧：“你早就知道？”
“比你早不了多少。”
“陆淮！在我发现她父亲的过往前，我也想过利用她，但我们有的是别的办法对付司利，能不能别……”
陆淮轻笑一声，戴上眼镜，往后靠进椅背，“你不觉得……把她牵扯进来更刺激吗？”
“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当初你和我，不也一样不是一路人？”他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见陈主编还想说什么，他先一步起身，随手整理了下领口，笑意温和：
“开个玩笑，陈姐不必紧张。”
他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又回头补了一句：
“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
……
夜，城北烂尾楼群，一个连流浪汉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风在顶层的钢筋骨架间尖啸，混凝土板断裂的豁口处，的钢筋扭曲着扎向夜空，破塑料袋挂在上面，啪嗒啪嗒地抽打着锈蚀的钢条。
碎玻璃碴混着建筑垃圾，在狂风里咔啦乱滚，每声响动都像有人从背后逼近。
江晓悠后退了一步，鞋底碾过几粒碎石，它们簌簌地掉进楼板边缘的虚空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没有护栏，只有风，推着她的后背。
三个小时前，电话里的男声只说了一句：“城北烂尾楼群7号楼，顶层。一个人来。”
声音低沉，莫名耳熟。
耳机里传来阿飞的声音，“信号稳定，周围没热源，就他一个。”
“嗯。”她摘下耳机，塞进口袋，阿飞的监听同时打开。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指间夹着半截烟，视线上移，手臂上的火焰刺青在阴影中像真的在燃烧。
是他。
当初后巷拿弹簧刀要绑架她的人，江晓悠指尖瞬间冰透，但她没退。
视线继续往上移到了那张脸上，更是惊了她一下，记忆猛闪，是那天在水吧和陈主编说话的人。
后巷的遭遇，确实因为恐惧和环境昏暗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但她这次笃定，一定是水吧的男人。
“认出来了？好久不见。”男人咧嘴一笑，烟嗓沙哑，“江记者。”
“你和陆淮认识？” 她声音平稳，右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抵着防身喷雾的压阀。
男人弹了弹烟灰：“我叫严烈。名字是李天旺起的，现在归陆总了。”
“你们三人之间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答，而是举起夹烟的手，“李天旺砍了我两根手指，因为没把你绑到指定地点。断指的时候，他笑得很开心。”他活动着残缺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