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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陆私房菜馆。
萧澈让阿诚打好掩护，自己溜进了后院，老陆正倚在青石鱼池边喂锦鲤。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斑驳地落在水面上，鱼尾搅碎光影，泛起叠叠水波。
老陆抬头，眯着眼辨认了两秒，声音沙哑带笑，“好小子！多久没来啦？”
萧澈笑笑，没接话，只是蹲下来，指尖划过水面，锦鲤以为有食，纷纷聚过来，红白相间的鳞片蹭过他的指节。
“朋友在前头点菜，我溜进来看看您。”
老陆哼笑一声：“看我是假，躲会儿清闲是真吧？”
萧澈没否认。
老陆拍了拍手上的鱼食渣，从石凳底下摸出一瓶白酒，两个小盅，他倒满一杯推给萧澈：“最近忙啥呢？”
“老样子。”萧澈接过，没喝，只是捏着杯子转，“混日子。”
老陆盯着水面，“你爸妈的忌日快到了吧？”
转杯的手指一顿，“嗯。”
“七年了……”老陆仰头饮尽。
两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鱼。
“陆伯伯。”萧澈起身，“女儿的事，您后悔吗？”
老陆愣了下，浑浊的眼珠动了动。
“后悔？后悔顶个屁用。”老陆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像是自言自语，“我闺女走的那天，穿的是条蓝裙子。她本来在安全线外头，是我……是我没拉住她。”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动作很轻，“就那么一伸手的事儿。”
老陆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我要是快一步，拽住她胳膊……她就不会冲过去，不会……”
老陆抓了一把鱼食撒向池子，锦鲤扑腾着溅起水花。
“可你说怪谁呢？”老陆笑了，眼角挤出深深的纹路，“怪那歹徒？怪我自己？还是怪她太像她妈，见不得别人受伤？”
老陆又抓起一把鱼食，“后来我想通了，当刑警的闺女，骨子里就淌着这种血，拦得住一次，拦不住一辈子。”
萧澈盯着那泛起涟漪的池子，想起江远山。
如果是江远山还活着，会怎么做？
大概会拍拍他的肩膀，说：“晓悠这丫头，性子倔，但分得清轻重。”
然后亲手把女儿推给他，再在无人的角落，把拳头砸进墙里。
他们那一辈的人，骨子里刻着八个字：“舍我其谁，向死而生”。
萧澈蹲下，从老陆脚边的鱼食罐里，抓了一把撒进池里，锦鲤顿时沸腾，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
“陆伯伯。”他看着争食的鱼群，“如果再来一次，您会拦她吗？”
老陆沉默了很久。
最终也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遇到这种没得选的时候……活着的那个，更痛苦。”
风掠过槐树，鱼池泛起水波。
萧澈仰头饮尽那杯酒，烈火烧过喉咙，灼得他眼眶发红。
“走了。”他起身，把酒杯放在石桌上，“下次带几条好鱼来看您。”
老陆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去吧，什么时候想躲清净了，就再来。”
阳光依旧很好，
锦鲤依旧在游。
只有这里的花鸟鱼石知道，这个父亲每天都对着它们，跟女儿，话家常唠里短。
……
江晓悠看着电脑屏幕，那份加密文件己经保存了整整西十八小时。
陆淮给的资料，那份足以炸翻沈世钧的证据就躺在她的加密文件夹里，像一颗定时炸弹，而她握着引爆器，迟迟没有按下。
《司利医院涉嫌伪造287例癌症患者骗取长青基金1.3亿资助》
标题己经拟好，文档却一片空白。
她揉了揉太阳穴，转手点开另一个窗口，网上包装过的信息不可信。
过去两天，她动用了所有记者能用的调查手段：
交叉比对医疗档案，通过在医学院的同学调取了近三年癌症患者数据库。
暗访长青基金办公室，伪装成志愿者混入内部，拍下财务室的档案柜。
追踪资金链，委托金融圈的朋友查了离岸公司的股权变更记录。
结果令人窒息，陆淮给的资料全是真的。
江晓悠点开陆淮名下其他产业的调查结果：
淮岸医疗集团，零医疗事故记录；《新锐时代》报社，纳税合规，连员工社保都足额缴纳； 长青生命基金，除了被沈世钧染指的部分，其余资金流向干净得像被漂白过。
她笑了。
如果陆淮真有灰色产业，怎么可能挂在明面上？
就像沈世钧那样，罪恶永远藏在“合法”的壳子里。
她点开手机加密文件，那天在陆淮的茶室。
“江小姐非要笃定沈世钧套取资助款我知情，我也没办法。”
他太从容了。
电脑屏幕下角，陈主编的消息弹出：
[稿子呢？陆总上午问进度了]
她拨通那个号码，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下午我去保险柜取资料。”等对方回应后挂断。
……
傍晚，《新锐时代》报社门口。
雨后的城市泛着潮湿，空气里还裹着未散的凉意。
萧澈倚在越野车旁，罕见地穿了件浅灰色针织短袖，耳钉也被取下，整个人褪去了往日的锋利和不羁，倒像是某个温柔耐心的男友在等心上人下班。
门开了。
江晓悠走出来，暖棕色的长开衫被风掀起下摆。她正翻找着包里的东西，发丝垂落，真好看。
萧澈的心跳快了几拍，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就站在那里，可双腿却像生了根，半步都迈不出去。
首到江晓悠抬头，目光撞上他。
那一瞬间，萧澈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
可下一秒，她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转身，径首朝马路边走去。
“晓悠。”
萧澈终于找回有知觉的双腿，三两步追上她。
江晓悠脚步不停。
他嗓音放得极轻，“聊五分钟。”
“没空。”
“三分钟。”
“一秒也没有。”
她侧身绕过他，发尾扫过他伸出的手臂，像一记耳光。
萧澈的手僵在半空。
远处，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
江晓悠抬手拦车，指尖在夕阳下轻轻发颤。
萧澈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就不聊。”
江晓悠猛地回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浓得让她心慌。
“跟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