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斋二楼飘来甜腻的桂花香时,陆昭的皮鞋尖己经抵上了门槛。
顾清欢正踮脚擦博古架,银勺叮当掉进桂花糕盘里。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青花瓷瓶,抬头便见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刀,正往地窖方向剜。
"陆顾问?"她把沾着糖霜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老板在楼上——"
"不用。"陆昭打断她,脚步己经往楼梯口去。
苏九黎刚跨上最后一阶,就撞进两道冷冽的视线里。
陆昭的眼镜片闪了闪,忽然伸手扣住他手腕。
指腹压在命魂锁链的位置,那里正随着地窖的黑雾翻涌发烫。
"命魂有裂痕。"陆昭声音很轻,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里面锁着另一个你。"
他从公文包掏出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
苏九黎还没看清纹路,镜中突然漫出血雾——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盯着他,左眼疤痕像道裂开的红口。
"你以为夜无妄才是敌人?"陆昭松开手,铜镜"当啷"掉在地上,"他在你命魂里养了百年,现在要破壳了。"
楼下车笛突然炸响。
苏九黎摸向怀里的画像,那里的疤痕正烫得慌。
手机在口袋震动,是林疏桐的消息:城南废弃仓库,镜魂踪迹。
林疏桐的战术靴碾过碎玻璃时,仓库顶灯"滋啦"灭掉。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雷纹短刃,天罚之链在掌心噼啪作响。
"来得慢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疏桐抬头,看见那个穿着自己熟悉的墨绿长衫的男人正坐在通风管道上,左眼疤痕在黑暗里泛着血光。
"你不是阿九。"她咬着后槽牙,锁链"唰"地缠上管道。
镜魂轻笑一声,抬手抓住锁链。
雷弧在他掌心炸开,却像泥牛入海般没了声响。
林疏桐瞳孔骤缩——这是她的异能,天罚之链从不会被同属性以外的力量吞噬。
"壳而己。"镜魂跃下来,脚尖点地的瞬间,整面墙轰然坍塌。
林疏桐旋身避开碎石,却见阮清歌从废墟里冲出来,发梢还滴着火星。
"清歌!"她喊了一半,阮清歌己经抬手。
焚天炎裹着赤金火焰喷涌而出,热浪把两人的刘海都掀了起来。
镜魂张开双臂。
火焰撞进他胸口的刹那,阮清歌的瞳孔地震般收缩。
她看见自己的异能像被吸进黑洞,镜魂的疤痕更红了,连嘴角都溢出了血。
"没用的。"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他藏着我的命,你们护着他的魂——"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梁上扑下。
柳如烟的骨簪划破了他的脸。
"你不该是他。"柳如烟压着镜魂的手腕,指尖泛着幽蓝光芒。
她后背浮现出古老符文,像条盘着的蛇,"初代影契者的印记,是用来锁命魂的,不是养怪物的。"
镜魂突然掐住她脖子。
柳如烟闷哼一声,骨簪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缠着的一缕黑发——和苏九黎发间那缕,颜色分毫不差。
"你等了千年。"镜魂凑近她耳边,"就为了今天说这种蠢话?"
仓库外传来警笛长鸣。
林疏桐趁机拽起阮清歌退到角落,掏出通讯器:"楚局,支援——"
"不用。"楚临风的声音带着电子音,"我刚调了百年前的档案。
镜魂不是新生的,他参与过每一世轮回。"
林疏桐的手顿住。
"苏九黎必须选。"楚临风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在翻文件,"要么灭了他,要么......"通讯器里传来纸张撕裂声,"接受他。"
命魂塔废墟的风卷着碎瓦打在苏九黎脸上。
他蹲下身,从瓦砾里捡起半块铜镜——和陆昭那面纹路一样,背面刻着"九黎"二字。
镜中映出他的脸,慢慢和记忆里的血雾重叠。
千年前跪在焦土上的自己,撕开命魂时说的话突然清晰:"替我守着她们,等十二世聚齐......"
等十二世聚齐,就把命魂合回来?
地窖黑雾凝成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苏九黎没回头,伸手摸向镜面。
指尖触到镜中自己左眼疤痕的瞬间,两股记忆轰然相撞——
他是苏九黎,是守墓人,是将军,是游方和尚;他也是镜魂,是跪在血泊里撕开命魂的疯子,是每一世躲在暗处看红颜死去的旁观者。
"我不是谁的容器。"苏九黎轻声说,"也不是谁的影子。"
镜中倒影突然笑了。
两个身影重叠的刹那,铜镜"咔"地裂开道缝。
碎纹从中心蔓延到边缘,最后"轰"地炸成齑粉。
风卷着铜屑冲上天空。
星垣市某处,正在看监控的楚临风猛地站起——所有屏幕都花了,只剩一片刺目的白光。
甜月甜品店,林疏月刚把最后一块桂花糕装进礼盒,玻璃突然嗡嗡作响。
她捧着盒子跑到门口,看见远处天空浮着细碎的光点,像......命魂锁链的碎片?
拾光斋地窖里,黑雾彻底散了。
顾清欢蹲下身捡起块碎玉,发现里面封着缕黑发——和老板发间那缕,颜色分毫不差。
苏九黎站在废墟里,摸了摸左眼。
那里没了疤痕,却多了种说不出的温度。
他掏出怀里的画像,指尖抚过上面的十二道刻痕——第十一道,终于淡了。
风突然大了。
他听见远处传来林疏桐的喊声,阮清歌的骂声,林疏月的笑声。
"这一世,"他对着风说,"我会活到最后。"
碎成齑粉的铜镜里,最后一缕光没入他眉心。
星垣市所有钟表同时停摆。
而在城市最深处的永夜会密室,夜无妄盯着突然熄灭的命魂灯,瞳孔里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
"有意思。"他扯了扯嘴角,"这次,玩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