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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黎的后背被星光烫得发烫。
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林疏桐的手指勾住他青衫下摆，战甲的寒铁在掌心烙出红印。"这是第三世，你替我挡下的箭簇熔成的。"她声音哑得像砂纸，"那时候你说，女将军不该死在乱箭里。"
红芒从她掌心窜起，化作带血的甲片没入他后心。
苏九黎眼前闪过刀光——穿玄甲的少女持剑劈开敌阵，他护在她身后替她拔箭，血滴在甲叶上，开出小朵的花。
"该我了。"阮清歌的高跟鞋碾过星屑。
她颈间刀疤突然裂开，溢出的不是血，是跳动的火种。"上一世焚城火起时，你把我推出火场。"她指尖掐灭将熄的火苗，"我说'跑'，你说'不'。"
赤焰裹着焦黑的发梢钻进他左胸。
苏九黎看见烈焰里那个抱着他打滚的身影，她的裙摆烧出大洞，却死死用后背替他挡着热浪，刀疤是那回留下的，从锁骨一首爬到耳后。
"阿九，接着。"林疏月踮脚把药碗塞进他手里。
青瓷碗沿缺了块，是第17次熬药时被他碰掉的。"每次药庐烧了，你都蹲在废墟里捡药渣。"她吸了吸鼻子，"你说，小医女的药，比仙丹还灵。"
药香混着桂花香涌进他鼻腔。
他想起破漏的药庐里，扎着歪马尾的姑娘举着药碗追他，说"凉了就苦了"，他故意跑慢，看她急得眼眶泛红。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挤上来。
顾清欢塞来半块桂花糕，蜜饯的甜混着试毒时的苦；沈知夏递来旧照片，背面是她用红笔圈的"苏九黎"；还有穿旗袍的、拿毛笔的、提灯笼的......十二道不同的温度往他心口钻，像十二把钥匙，"咔嗒"一声捅开了锁。
镜魂的影子突然凝实。
他不再是模糊的重影，而是和苏九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左眼却淌着黑血——和那天站在"拾光斋"门口的"他"一模一样。
"疼吗？"镜魂笑了，黑血滴在星屑上滋滋作响，"每一世我替你扛的疼，现在都要还了。"
苏九黎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
他想起初醒时的混沌，半忆时的碎片，原来那些被他遗忘的痛，都被这个"自己"吞进了肚子里。"为什么？"
"因为你要完整。"镜魂抬手，指尖碰到他眉心，"长生者的轮回悖论，哪有什么公平。
总得有个影子替你记着痛，你才能干干净净站在光里。"
黑血突然倒流进镜魂眼眶。
他的身影开始透明，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现在她们的命魂补全了你，我也该回家了。"他最后看了眼身后的红颜们，"替我......谢谢她们。"
十二道命魂之光在苏九黎体内炸开。
千年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看见第一世当守墓人时，替小丫鬟顾清欢擦试毒后的嘴角；第二世当将军时，和女将林疏桐在城墙上分半块炊饼；第三世当游方和尚时，给小医女林疏月捡桂花......原来每一世的"巧合"，都是他和镜魂联手布的局，为的就是等到这一世，十二人齐聚。
"醒了。"江暮云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苏九黎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共鸣阵中央，十二道身影东倒西歪地围着他，林疏桐的战甲半挂在臂弯，阮清歌的火种在指尖忽明忽暗。
老周的虚影从命魂之流里钻出来。
他还是那身旧衬衫，手里端着茶缸，"小子，等你记起我，等了三百年。"他拍苏九黎后背的力气大得像锤，"上一世我是你师傅，教你修古画；再上一世我是你爹，在乱坟岗捡了你......"
"老周！"苏九黎想抓他的手，却穿透了虚影。
"该走了。"老周的虚影开始散成光点，"记住了，这一世别再玩什么轮回游戏。
活着，比什么长生都强。"他最后看了眼林疏月泛红的眼尾，"替我跟小医女说，她熬的药，我在那边都喝着。"
光点彻底消散时，江暮云晃了晃手里的魂引铃。
青铜铃铛上爬满裂痕，"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继续轮回，当你的长生者；或者......"他瞥了眼满地的红颜，"留在这一世，做个有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柳如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真正的永生，不是活千年，是有人记得你活过千年。"
苏九黎低头。
林疏月的手正攥着他衣角，指甲都掐进肉里；林疏桐半蹲着，替阮清歌包扎刀疤，动作比训练时还轻；顾清欢趴在桌上，嘴角沾着桂花糕渣......
"我选。"他伸手接住林疏月落下来的眼泪，"留在这一世。"
魂引铃突然爆成碎片。江暮云挑眉："明智。"
现实世界的阳光漏进窗户。
拾光斋的檀木树发出轻响，枯枝上冒出米粒大的新芽。
林疏桐站在窗前，看苏九黎搬着檀木柜，林疏月举着鸡毛掸子跟在后面，把他碰歪的青花瓷瓶摆正。
"阿九。"她出声。
苏九黎抬头，阳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眼底的暖，"怎么了？"
"这一世......"林疏桐喉结动了动，"我们会一首在一起吧？"
"会。"他放下檀木柜，走过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一世，我会记住每一个人。"
林疏月突然喊："姐你看！檀木树发芽了！"
三人凑到窗前。嫩绿色的新芽从枯枝里钻出来，在风里颤巍巍的。
七天后。
拾光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正在擦茶盏的苏九黎抬头，阳光里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手里攥着块发黑的玉牌——和顾清欢藏在桂花糕里的那块，纹路一模一样。
老人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老板，帮我看看这牌子......"
苏九黎的手指突然顿住。玉牌上的纹路，他在千年之前刻过。
命运之轮的声音，又在耳边轻轻转了半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