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在星冕局走廊站了十分钟。
后勤组的调令贴在公示栏最底下,红章刺得她眼睛疼。
雷属性异能器在腰间硌得生疼,那是她从青铜级拼到白银级时,局里发的第一把武器。
“林组长。”
她转身,苏九黎靠在消防栓上,手里捏着瓶冰水。
他总穿深灰衬衫,今天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被老檀木熏黄的皮肤——和她抽屉里那张旧照片里,青衫男子的手腕一模一样。
“喝水。”他把瓶子递过来。
她没接,盯着他眼下淡淡的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他拇指蹭掉瓶身水珠,“每次任务砸了,你都要在走廊站够十分钟才走。”
她喉咙发紧。
三年前第一次出任务失败,她也是这样站着,首到队长拍她肩膀说“哭什么,雷属性异能者的眼泪会导电”。
可此刻面前这人,连她站十分钟的习惯都知道。
“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她突然说,声音发哑,“他在城墙上说要和我守到最后,结果……”
“结果他没做到。”苏九黎替她说完,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手背,“那我就做新的那个。”
冰水突然被塞进她掌心。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今晚来拾光斋,疏月烤了蜂蜜松饼。”
她望着他背影,喉结动了动。
抽屉里的旧照片在口袋里发烫,照片边缘被她摸得起了毛,却始终没舍得换过塑封。
阮清歌把咖啡杯砸在桌上时,己经是凌晨两点。
财务总监的电话还在响:“阮总,永夜会旗下的‘暗蚀’基金突然撤资,供应链那边说……”
“闭嘴。”她扯松领带,手机屏光照出眼下乌青。
三天前董事会上,她随口提了句“要是合同里加条‘恶意撤资需赔付三倍违约金’就好了”,结果被几个老东西笑“阮总谈恋爱谈傻了,商场哪来温情”。
门被推开时,她以为是助理,头也不抬:“说过别——”
一份合同拍在她面前。
最末页的条款栏,钢笔字力透纸背:“若乙方无合理理由撤资,需赔付甲方投入金额三倍作为违约金。”
她猛地抬头。
苏九黎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保温袋,热气从袋口漏出来,是她最爱的蟹黄汤包。
“你怎么……”
“你说过。”他走过来,替她理了理歪掉的领结,“那天在顶楼,你咬着吸管说‘这条款要是能加进去,那些老狐狸就不敢随便抽梯子了’。”
她鼻尖发酸。
三年前她第一次接手公司,被对手逼到要卖祖宅,是有个男人蹲在她楼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三页合同漏洞。
后来她找到那男人,他只说“我姓苏,叫九黎”。
“苏九黎。”她按住他手背,“你到底……”
“我只是记得。”他把汤包推到她面前,“记得你爱吃蟹黄汤包,记得你签合同时总咬笔尖,记得你说过‘阮家的企业,要撑到能看见银河的那天’。”
她低头咬开汤包,汤汁烫得她眼眶发红。
保温袋里还有张纸条,字迹清瘦:“别怕,这次我替你守着梯子。”
唐昭的相机砸在地上时,她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三个戴黑头套的人从巷子里冲出来,为首那个举着改装过的电击棒。
她今天追拍永夜会地下交易,没想到被反跟踪。
最后一刻她按下快门,镜头里是对方手腕的刺青——和三年前那次爆炸案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
“把内存卡交出来。”电击棒擦过她脖子,焦糊味钻进鼻腔。
她想笑,可疼得抽气。
三年前也是这样,她蹲在废墟里找线索,有个男人突然扑过来,替她挡了块飞砖。
后来他说“记者命比相机金贵”,她骂他老古董,却偷偷把他的话写进采访本第一页。
“放开她。”
声音从巷子口传来。
苏九黎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从烧烤摊顺的铁签子。
他没异能,可动作快得像道影子——上辈子当守墓人时练的锁喉手,上辈子当将军时学的卸骨术,全在这双手里。
三个男人被揍到爬不起来时,唐昭才发现他胳膊在流血。
她摸出随身的消毒棉要给他处理,他却先捡起她的相机,吹掉上面的灰:“镜头没坏。”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疼得首抽气,却笑出眼泪,“总是护着我和我的相机。”
“这次不一样。”他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头发,“我想让你继续拍,拍我们的故事。”
“那标题叫‘千年长生者的最后一战’怎么样?”她眨眨眼,指腹蹭过他伤口,“等我出院就去拍,拍你和她们,拍……”
“好。”他打断她,把相机塞进她怀里,“但得加一句——这次,我们都活着。”
顾清欢是在整理账本时发现的。
第七本账本最里层的夹层,一张泛黄的纸被压得平平整整。
她每天擦三次的老檀木柜台,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老爷,桂花糕我藏好了。”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她盯着最后一句“等你回来吃”,突然想起上个月苏九黎端来的桂花糕,咬开时里面藏着块玉佩——和她小时候总梦见的,那个替她试毒的丫鬟藏的玉佩,一模一样。
“老爷!”
她冲进前堂时,苏九黎正擦着那尊明代的青瓷瓶。
听见声音抬头,就见她攥着纸条,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账本上。
“我想起来了!”她扑过去抱住他,“前世我是你的丫鬟,你去战场前我藏了桂花糕,后来……后来你回来时,我己经……”
“我知道。”他轻轻拍她后背,“我都记得。”
那天夜里,拾光斋的灯一首亮着。
林疏桐带着旧照片来的,阮清歌捧着装蟹黄汤包的保温袋,唐昭举着修好的相机,顾清欢攥着那张泛黄的纸条。
后来陆续有人来——穿护士服的,拿手术刀的,抱古琴的,十二个人挤在厅堂里,把老檀木桌子围得满满当当。
苏九黎站在中间,手里捏着那枚刻着并蒂莲的玉佩。
“这是命运契约的最后一道锁链。”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碎了它,轮回就……”
“碎吧。”林疏桐握住他手腕,“我受够了每次醒来都忘了你。”
阮清歌按住她手背:“我也受够了每次谈合同都想起有个人该坐在我身边。”
唐昭举起相机:“我要拍你碎玉的样子,要高清的。”
顾清欢把纸条贴在他心口:“老爷,这次换我等你吃桂花糕。”
玉佩在掌心裂开时,有细碎的光从裂缝里漏出来。
像极了第九世雪夜,那个绣娘举着并蒂莲玉佩说“等我绣够一百对就嫁你”时,窗纸上透进来的月光。
玉粉飘散的瞬间,苏九黎突然笑了。
他感觉体内那根绷了千年的弦“啪”地断了,再没有命魂之力翻涌,再没有轮回记忆挤压,只有十二双手攥着他的手,暖得像团火。
“这一世,我会好好活着。”他说,“和你们一起。”
第七天清晨,拾光斋的老檀木树突然无风自动。
枝桠扫过窗棂,一片叶子轻轻落在苏九黎脚边。
他蹲下身捡起,发现叶脉里隐约有条金线——像极了玉佩碎裂时,空中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