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叮咚。
林疏桐擦柜台的手顿住。
打烊铃早响过半小时,玻璃门外却立着道黑影。
黑袍垂到脚面,兜帽压得低,只露出半截苍白下巴。
更让她心跳漏拍的是——那人袍角飘着几缕蓝雾,像被风扯散的线,和白天那团要吞掉所有客人的雾气,是同一种颜色。
"打烊了——"她声音发紧,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谢砚舟从后堂转出来,断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尖正对着黑袍人胸口。
沈昭不知何时跃上柜台,腰间铁剑嗡鸣,剑气割得空气发疼。
黑袍人抬手。动作很慢,像怕惊着什么。
"我不是来破坏的。"他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今天,我是客人。"
林疏桐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白天那壶外婆留下的解毒茶,想起被蓝雾染黑的奶茶,想起阿莱差点被卷走的蓝叶草——但此刻这人的语气,竟带了点...求恳?
"要什么?"她扯了扯围裙,指尖掐进掌心。
黑袍人抬头。
兜帽滑下些,露出双灰蓝色的眼,像被冻住的湖水。
他盯着墙上菜单,停在"焦糖布丁"那行,看了很久:"最甜的。"
谢砚舟的断剑又往前送半寸:"甜的?"
"他要吃。"林疏桐突然说。
她绕过柜台,从冷藏柜里取出淡奶油,"我做。"
沈昭按住她手腕:"桐姐,这雾白天差点要了苏桃的命。"
"他现在是客人。"林疏桐掰开他手指,"便利店的规矩,客人要什么,给什么。"
调奶油时她手抖。
平时能打发出十二分柔滑的手腕,今天总把糖罐碰得叮当响。
谢砚舟突然从身后递来个青瓷碟,指腹擦过她沾着糖霜的手背:"我尝过甜度。"
"你?"
"上周给苏桃做的那碗。"他低笑,"她举着勺子追了我三条街。"
林疏桐突然就稳了。
她挖两大勺焦糖酱淋在布丁上,撒满糖粒,端到黑袍人面前时,瓷盘边沿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糖渣。
黑袍人盯着布丁,喉结动了动。
他捏起银勺的动作很生涩,像第一次拿这种东西。
第一口送进嘴里时,睫毛颤得厉害,灰蓝眼珠里浮起层雾气。
"很久没尝过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甜的。"
林疏桐靠在柜台边,看他一勺接一勺。
谢砚舟退到她身侧,断剑垂在腿边,却没收回。
沈昭还在柜台上坐着,剑尖仍指着黑袍人后心,但握剑的手松了些。
"你曾是作者。"林疏桐突然开口。
黑袍人勺子顿住。
"刚才你说,'写不出结局的作者'。"她摸出块方巾擦手,"我外婆笔记里写过,裂隙管理者大多由执念成精。
写崩了故事的人,最容易困在规则里。"
黑袍人抬头看她,眼神里有惊,有痛,还有点释然:"我写过一百个故事。
每个都该有完美结局。"他指节抵着太阳穴,"可他们总越轨——剑客偏要为个村姑叛出师门,公主非要跟马夫私奔,连反派都要在死前去看场雪。"
"所以你成了规则。"林疏桐说,"抹掉越轨的,维持完美。"
"混乱会毁了所有故事泡!"黑袍人突然提高声音,银勺"当"地砸进瓷盘,"他们会互相渗透,会逻辑崩坏,会像被撕烂的纸——"他盯着布丁上的糖粒,声音又弱下去,"可刚才...那个穿水手服的女孩,她给流浪猫分奶茶时,我竟觉得...这故事比我写的圆满。"
林疏桐走到窗边。
月光漏进来,照在正趴在窗台打盹的苏桃背上——她今天被蓝雾吓着了,非赖在便利店等打烊。
阿莱蹲在她脚边,正用魔法给她编辫子,发梢沾着星星点点的蓝叶草香。
"你看苏桃。"她指向那边,"原设定是抢女主男朋友的恶毒女配。
现在呢?
她给邻居奶奶送热粥,教小朋友做奶茶,昨天还把反派送的钻石耳坠卖了,给孤儿院买了二十床被子。"
"谢砚舟。"她又指向靠门站着的男人,"本该第三章就被砍死的工具人捕快。
现在?
他会给迷路的客人指路,会修漏雨的屋檐,会在我切洋葱时偷偷开排风扇。"
"他们都越轨了。"林疏桐转身,眼睛亮得像星子,"可你看他们的眼睛——苏桃笑起来有酒窝,谢砚舟会皱眉,阿莱给人编辫子时手会抖。
哪一个,不比你那些'完美结局'里的提线木偶,更像活着的人?"
黑袍人沉默很久。他低头看布丁,糖粒在月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
"明天。"他突然起身,黑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我会带来真正的终结。"
林疏桐心一沉。
"故事泡稳定度:98分。"空气里响起机械音,"警告:最终抹除程序即将启动。"
黑袍人走到门口,又停住:"这布丁...很好。"他摸出个蓝色光团放在柜台,"算我付的钱。"
光团落地就散了,变成把小钥匙,铜锈斑驳,刻着"时隙"二字。
门"吱呀"关上。
林疏桐抓起钥匙,转身时撞翻了布丁盘。
甜腻的焦糖淌在木头上,像滴眼泪。
谢砚舟捡起钥匙:"外婆笔记里提过这东西?"
"没。"林疏桐抹掉眼角的糖渍,突然笑了,"但她最后一页写着,'调和之道,不在完美,而在真实'。"
她从柜台下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笔记本。
翻到扉页,墨迹己经淡了,却还能看清:"调和者的力量,藏在所有被温柔对待的故事里。"
窗外起风了。树叶沙沙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林疏桐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谢砚舟:"去把苏桃喊醒。"
"喊她做什么?"
"召集所有人。"她摸着钥匙上的刻痕,眼睛亮得惊人,"明天...该让他们知道,被温柔对待过的故事,从来不会轻易消失。"
沈昭从柜台跳下来,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要打架?
我砍人很利索。"
谢砚舟扯了扯他袖子:"是商量怎么赢。"
林疏桐己经往楼上跑,声音飘下来:"把阿莱的蓝叶草全搬下来!
韩九的登记册!
还有苏桃藏在冰箱第三层的桂花糕——对了,记得喊白砚!
他肯定在房梁上偷听!"
月光漫进窗户,照在柜台上未擦净的焦糖渍上。
那片甜腻的痕迹里,隐约映出无数张笑脸——剑客的、公主的、反派的,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
它们正等着,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证明自己活着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