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的马蹄在雪地上碾出深沟。
天山北麓的风像刀,刮得脸皮生疼。
裴昭追出城门时,他正勒住青骓。"用风系幻雾罩住雪径。"她踮脚扯住他斗篷,指尖沾着冰碴,"我在龟兹给你留了三盏引路灯,每隔十里——"
"知道。"李破虏抽回手,秘火在掌心一闪又灭。
他看见裴昭眼底的雪光,喉结动了动,"守好瓮城。"
段崇礼拄着刀站在城垛后,旧伤发作的冷汗浸透了中衣。"校尉!"他吼得嗓子发哑,"老子当年翻天山比你利索——"
"你去年被吐蕃箭簇扎穿的右腿还没好透。"李破虏甩了甩缰绳,"龟兹要真塌了,谁给我收尸?"
马蹄声撞碎晨雾时,萨珊·阿里从马厩钻出来。
他的波斯毡帽压得很低,怀里揣着半块馕:"我跟去。"不等李破虏开口,又补一句,"我知道三十七条绕开黠戛斯岗哨的小路。"
李破虏勒住马。
萨珊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那是常年钻商队密道练出的狡黠。
他点了点头。
第七日黄昏,三人在雪坳里遇见那队黠戛斯猎人。
十二张羊皮帐篷挤在避风处,篝火舔着半只烤羊。
为首的老猎人瘸着左腿,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唐使?"他用生硬的汉话喊,"我们前日遭了狼群,正愁没伴儿过冰舌崖。"
李破虏翻身下马,靴底碾过雪层。
表层的新雪下结着薄冰,冰面有细密的划痕——不是兽爪,是马蹄铁。
他摸向腰间的《秘火典》,指尖触到封皮上的烫金纹路。
"烤羊分你半只。"老猎人递来木碗,碗底沉着暗红——是凝固的血。
李破虏盯着他的伤腿:伤口边缘泛青,像被某种咒术腐蚀过。
"谢了。"他接过碗,转身对萨珊使眼色。
萨珊弯腰添柴火,袖中滑出半枚铜铃——那是裴昭塞给他的风系法器。
深夜。
李破虏裹着毡毯假寐,秘火在指尖凝成细弱的红线,顺着雪层埋进帐篷西周。
萨珊的鼾声突然变调——三长两短,是约定的警讯。
"唰!"
帐篷被利刃挑开。
二十多个黠戛斯战士持着骨刀扑进来,老猎人的瘸腿不见了,他握着淬毒的狼牙棒,嘴角咧到耳根:"达延可汗说,唐人的秘火校尉值三千匹好马!"
李破虏翻身滚地,秘火红线骤然腾起。
雪层里的火元素被引燃,帐篷西周炸开丈二火墙。
萨珊抄起铜铃猛摇,风系幻术裹着雪粒扑向敌群——二十人变成西十个影子,在火光里乱撞。
"走!"李破虏拽起萨珊,青骓己咬断缰绳冲过来。
他翻身上马,秘火在刀鞘上烧出赤芒,"往冰舌崖!"
马蹄踏碎冰面时,老猎人的狼牙棒擦着他后背砸下。
李破虏反手挥刀,秘火顺着刀刃窜出,将棒头熔成铁水。
惨叫声中,他瞥见老猎人脖颈处的暗纹——是黑衣大食法师的咒印。
冰舌崖的风更烈。
萨珊缩在马后喘气:"那老东西的伤...是腐骨咒的余毒。"他扯下沾血的头巾,"尚结赞的人,肯定在附近。"
李破虏抹了把脸上的雪。
月光下,崖底的深谷里有幽蓝的光——不是雪,是魔法波动。
他踢了踢青骓:"下去。"
谷底结着冰湖,湖边堆着半焦的羊皮卷。
李破虏下马,秘火在掌心跃动,照亮石缝里的咒文——是《赫利俄斯圣典》的残章。
"别碰。"
沙哑的声音从石后传来。
穿黑袍的男人踉跄着走出来,眼眶青黑,指尖泛着不自然的紫:"那是腐骨咒的引子。"他盯着李破虏掌心的火,瞳孔骤缩,"你...会秘火术?"
"赫鲁·巴希尔。"男人扯下兜帽,脸上有道新伤,"尚结赞让我用腐骨咒毒龟兹水源,我烧了他半车咒具逃出来。"他指腹抵着石缝里的残卷,"我需要能控制火焰的人,烧了这些邪术。"
李破虏的秘火突然拔高三寸。
赫鲁的眼睛亮了:"东方的秘火...和我们的元素共鸣不一样。"他跪在冰面上,"我帮你策反黠戛斯部落,求你烧了这些腐骨咒。"
"起来。"李破虏伸手拉他,秘火顺着指尖爬上赫鲁手背,"先烧了达延可汗的营地。"
后半夜的风裹着雪粒。
赫鲁摸出枚骨哨,短促吹了三声。
二十个裹着黑斗篷的人从冰缝里钻出来,都是他的旧部:"达延的帐篷在东南,守卫换班在丑时三刻。"
李破虏解下腰间的《秘火典》,递给萨珊:"藏好。"他转向赫鲁,"你带人去烧粮库,我去帐篷。"
丑时二刻,营火突然熄灭。
赫鲁的旧部在粮库扔出咒火,火势顺着风窜上草料堆。
达延的亲兵喊着"救火"冲过去,帐篷前只剩八个守卫。
李破虏的秘火凝成细线,缠上守卫的刀鞘。
金属遇热膨胀,刀刃"当啷"落地。
他冲进帐篷,达延正握着镶宝石的匕首,喉结动了动:"你...你是怎么——"
"焰影穿阵。"李破虏低喝,秘火在身后炸开。
风系幻术裹着火光,帐篷外突然涌进百余个火人,持剑的影子撞翻鹿角灯。
达延的卫兵砍向影子,刀却砍进雪堆里。
"停!"达延举着匕首后退,"我...我可以谈条件!"
李破虏的秘火爬上他的刀柄:"谈什么?"
"中立。"达延额头冒汗,"黠戛斯不帮吐蕃,也不帮安西...但龟兹得给我们盐!"
"成交。"李破虏收了火,"赫鲁留下当联络人。"他转身时瞥见萨珊从帐篷后闪出来,袖口沾着血——那是刚从达延的密函堆里抽走的情报。
返程的雪径上,萨珊抖开密信:"达延给尚结赞的回信...说唐军有'会烧火的怪物',建议暂缓联兵。"他抬头笑,"您那焰影穿阵,可把他们吓破胆了。"
李破虏没说话。他望着天山雪顶,那里的冷光比来时更刺眼。
龟兹城门在望时,段崇礼的亲兵策马迎上来。
少年的脸冻得通红,怀里揣着封加急信:"段将军说,吐蕃大相尚结赞...亲率三万大军,正向龟兹推进。"
李破虏攥紧缰绳。
青骓打了个响鼻,蹄下的雪层裂开细缝。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秘火在刀鞘上烧出第二道焦痕——龟兹的城墙外,该挖沟渠了,该布火油了。
裴昭从城楼上跑下来,发梢沾着冰碴。
她望着李破虏身后的雪径,又望向远方的雪山,轻声道:"这把火...才刚烧起来。"